待謝敬忠取來印璽,李歆兒迫不及待地展開詔書,雙手依舊死死捂緊正文部分,再用她那雙靈動晶瑩的杏眼督促著李硯,端端正正地在那不知正文為何的詔書上蓋了一個印。
看著李歆兒愉悅振奮的模樣,蘇琬兒再也看不下去了,她疾走兩步來到李硯的身邊,恭謹地揚聲道:
“陛下,這帝王印璽可不是小孩子過家家的玩意,一旦蓋上了,可是會涉及到一大批人的身家性命的。如此重大的決定,陛下還是須得看一看才好……”
“琬兒姑姑莫要危言聳聽!本宮乃公主,陛下的親閨女,可是會做出有損天家利益舉動的那種人?”李歆兒毫不客氣地打斷了蘇琬兒的話,她杏眼圓瞪,柳眉倒豎,那磅礴的氣勢倒是頗得她母親錢媛之的幾分真傳。
“下官自是是相信安嘉公主不會做出有損皇室利益與尊嚴的舉動,只是安嘉公主年幼,就怕做出了不妥當的事情卻不自知,違背了祖制於無心。”蘇琬兒低眉順目卻不想讓步。
“你……!”李歆兒被激怒了,她站起身來指著蘇琬兒的鼻子就要發作,被李硯一把拽住。
“行了,行了,行了!”
李硯抬手扯住了李歆兒那隻控制不住的手,開口吩咐,“歆兒不可對侍中大人無禮,你且下去,再吃點東西,待到戌時,你也該回去歇息了。”
說完,李硯雲淡風輕地揮揮手讓李歆兒快些離開,臨李歆兒離開前,他還不忘叮囑李歆兒的隨侍女官看好更漏,準時將安嘉公主帶回宮休息。
濫用印璽的事就這樣稀裡糊塗地過去了,蘇琬兒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這李硯做事一如既往地沒有章法,再加上對李歆兒的無原則的溺愛,哪裡有做皇帝的半分樣子!
看著李硯一副老成持重,卻實為懦弱溫吞的憨厚模樣,耳畔回響起李硯的皇後眼下正在與其他男人顛鸞倒鳳的淫靡的呼喊,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怨懟情緒沸騰心間。蘇琬兒秀眉緊蹙,她深吸了一口氣,上前一步來到李硯身邊:
“陛下!你不可……”
“琬兒。”李硯抬手止住了琬兒已湧至口邊的話。
“琬兒,今日是硯的生辰,你可不可以讓硯放肆地過完這一個晚上?”
李硯身穿泛著酒汙的袍服,眉眼沉沉。他臉上帶笑,那笑容晦澀又模糊,可他眼中閃爍的光芒卻清晰又耀眼,讓琬兒想起了自己初入禁中時,見到的那個青蔥少年。
琬兒止住了嘴,心中有難言的情緒縈繞。李硯是一個純粹的人,他過於純粹,完全不能匹配他的身份與地位。
他並不怠於政務,相反,他甚是勤奮。他用他那並不適合理政的大腦,盡量去理解那汗牛充棟的奏章中所蘊含的每一樁民生國事。他一如既往地信任與依靠琬兒,雖然這種信任所來源的情感,是那麼的莫名其妙與說不清道不明,連琬兒自己也覺得有些難以置信。盡管琬兒與他有過那麼多“不愉快”的過往,他依然任命琬兒為自己的禦前侍中,而不是錢家的人或其他。
可是李硯因為錢媛之的存在,早已不再是原來的那個李家二郎了,他於錢家與李家的夾縫中給予了琬兒他能做到的最大的理解與信任。如果說李硯是依靠琬兒超凡的能力將手中的帝王政務給理得順溜了,不如說,是李硯用他對琬兒無條件的信任與包容,讓她透過自己在他們李家朝堂上佔據了一片天。
他就像一頭憨厚的牛,毫無怨言地承受著來自錢家與李家,包括這些勢力投射與他身上的指責,鄙夷,或嘲笑。只勤勤懇懇地按照琬兒交代與自己的要求與標準,將他應處理的一切政務給做得盡量圓滿。
他是這個王朝的帝王,卻沒法擁有帝王應有的威儀與氣勢,連他自己的皇後,也能在他的壽宴上莫名其妙地翹班了,拋下他一個人在嘈雜又喧嘩的壽宴場上胡吃海喝,醉生夢死。
盡管如此,所有的人依然在對他喋喋不休地指點著,你是皇帝,你應該這樣,應該那樣……
包括琬兒自己不也正在試圖如此“告誡”他,你是皇帝,你的印璽與言語都不是你一個人的事。
他是皇帝,卻終日與鄙薄為伴,他擁有天下最無上的權力,卻只能與恥笑為伍。
他本身就是一個長不大的大男孩,今天是他的生辰,他想玩,就讓他好好玩玩吧。
這樣想著的琬兒,心中那來源不明的窒悶感翻湧更甚。她狠狠嚥了一口唾沫,默默地退到了李硯的身後,不再說話。
“琬兒。”
耳畔響起李硯慵懶中帶笑的聲音,琬兒抬起頭,看見李硯正轉過身來定定地望著自己,沉沉的目光像極了琬兒熟悉的,素來沉寂又內斂的肇。
“殿內的空氣有些悶,琬兒可以陪朕出去花園走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