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硯旋風般卷進了勤政殿。
“母後!”李硯腳蹬六合靴,身穿大科綾羅紫色袍衫,窄袖,玉帶,額間一抹同色嵌寶抹額,身軀凜凜,相貌堂堂。
呂後半眯著眼看向自己的二兒子,硯兒雖比肇兒小兩歲,臉上依舊稚氣未脫,身材卻甚是高大挺拔,隱隱已有太宗風範……只可惜腦子楞乎乎的,一根腸子通到底,只長身子不長腦子!呂後默默打量著立在堂下的二兒子,也不說話,就等著他自己開口。
“母後……”
李硯扭捏了半天,漲紅了臉,終於開了口。
“母後,兒子想向母後討要一個人。”
“哦?我兒想要何人?”
“您的說唱班頭,蘇琬兒……”
“我兒為何討要她?”
“……硯……硯兒喜歡她。”
“哦……我兒既然喜歡,為娘便替你問問她罷!看她可願隨你同去。”呂後眼皮也不抬,隨口便如是應承。
“傳蘇琬兒。”
李硯原以為母親會不肯,沒想到母親竟然絲毫不反對,心裡早就樂開了花,只咧著嘴焦灼地搓著一雙手,望望自己的母親,又望望殿門口。
蘇琬兒聽得呂後傳喚,急急趕至政務殿,遠遠看見痴望殿門口的李硯,心中咯噔一聲,暗道不好,不知道這個愣頭青又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待得見禮後,琬兒得知是李硯問呂後討要自己,膝蓋一軟,咚地一聲跪倒在地,神情焦灼。
“皇後娘娘,琬兒是婢女,原本不該置喙主子的安排。可是……可是……琬兒……可以請求娘娘留下琬兒麼……”
蘇琬兒的頭低低地垂地,聲音越來越低。她有些意外,上一世她並未遇到此種難題,有可能硯王也向呂後提過,卻被呂後直接駁回了。不過這一次呂後讓她自己當面回應硯王,她並不以為呂後真的想將自己送給她的兒子,而是呂後不放心自己了。任何一個母親都不希望自己兒子身邊出現一個狐媚子吧,更何況昨日自己剛剛當著眾人的面將肇給勸回了宴席。
蘇琬兒誠惶誠恐,如臨大敵,她抑不住聲音裡的顫抖,“娘娘,奴婢哪裡做錯了,請娘娘責罰便是……”
蘇琬兒以頭搶地,磕出了咚咚咚的聲音,在大殿內回響……
漫長的靜默,就在蘇琬兒以為今日自己必得要將政務殿的青石地叩出一個坑來時,上首的呂後終於撲哧一聲笑出聲來。她輕輕走到琬兒身邊,抬手將她扯了起來,一面瞟著立在堂下,臉上青一塊白一塊的兒子,嗔笑道,
“行了,行了,又不是拉你去刑場,如此懼怕作甚?硯王宮裡可有妖魔鬼怪?”
“你如此說話,當心硯王治你的罪。”呂後抿著嘴笑,看戲般盯著自己手足無措的二兒子。
話音剛落,琬兒又是撲通一聲跪下地,沖著李硯叩頭如搗蒜,“奴婢有罪,求硯王贖罪……求硯王贖罪……”
“哈哈哈!你這孩子,好了好了,硯兒你也瞧見了,把人家姑娘嚇成什麼樣兒了?”呂後仰頭大笑,沖堂下呆若木雞的李硯擺擺手,“硯兒且回去罷,你也不小了,凡事別那麼沖動。”
蘇琬兒心頭一鬆,這事總算過去了,她知道呂後今日對自己是滿意的,呂後喜歡有自知之明的人,忠心不二的人。自己務必牢記自己是婢僕,是呂後的婢僕,不是他李肇或李硯的什麼人!牆頭草,攀高枝兒,在她身邊是活不長久的——何況,勾引皇子,更當斬立決。
第一次“真情流露”的李硯吃了個閉門羹,挫敗感不是一般的強烈。這個腦子比較曠的皇子似乎突然長大了許多,他開始仔細揣摩蘇琬兒的一顰一笑,認真觀察蘇琬兒的一舉一動。有一天,他突然明白蘇琬兒為什麼拒絕自己了,因為蘇琬兒對著李肇時會變得無比的耐心,她的臉頰會泛起微紅,目光會變得溫柔如水……
李硯的心瞬間碎成渣渣,蘇琬兒在他心中是最高貴的聖女,怎麼可能同那些庸脂俗粉一般,只愛權位高的人?蘇琬兒就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她只能為愛而愛!
盡管很失望,李硯依舊做不到徹底放棄對蘇琬兒的痴念,他只站在一切能看見蘇琬兒的地方,默默凝視著他的女神,用目光體會她的美好。而蘇琬兒也同樣很果決,蘇琬兒已經有過一次血的教訓了,她完全不給李硯任何回應。
前世的琬兒在肇死後,曾經有過一段最恣意的人生,她放浪形骸,快意恩仇。彼時惠帝駕崩,呂後沉迷男色難以自拔,琬兒代替呂後批閱奏章,下發政令,成為了真正的無冕之王。
可權勢再大也只能是一個侍中,蘇琬兒的權勢沒有根,皇位上的主換了,自己便得下臺。而惠帝駕崩後,李家後人便與呂家後人為了呂後屁股下位置的繼承權鬥得如火如荼,無根的蘇琬兒做出了今生在她看來錯得最離譜的決定:
她再一次多方投注。
她一方面攀緊了當時最有可能坐上皇位的李家二殿下李硯,另一方面又與呂後最為看中的,曾一度想傳位與之的呂家大侄子糾纏不休,而蘇琬兒吊住這兩派勢力領頭人的絕密武器,則是她自己的身體。
如今重生後的琬兒重新制定了一套完整的延長生命計劃:首保李肇,如若保不住他,就緊跟呂後,呂後崩,則護緊李韌,總之一句話,緊跟李家有肉吃!
至於呂家那個人……能躲多遠便躲多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