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宗說把那些鳥兒放了生,雖是好意,但天空雖廣闊,以那些習慣生活在金籠之中,被人精心喂養的翎毛又怎懂得在野外覓食,又怎知道世間險惡。
這會兒只怕早就喪於野貓以及鷹隼等爪牙之下了。
而成宗最後那兩句話,總覺著有弦外之音。
甚至隱隱地彷彿有些悲傷。
這次到太極宮,西閑本以為成宗會詢問自己廢太子的事。
畢竟從先前的彈劾風波裡,西閑也見識到成宗在朝中的能耐,若說他有門路知道了廢太子被亂軍所殺之事,也是有的。
但他竟然隻字不提。
可雖然成宗沒說,西閑卻隱隱察覺,太上皇……恐怕已經知道了。
也正因為這個,他的“不說”,才透出了幾分可怕的意味。
西閑只顧凝神在心頭盤算,沒提防腳腕突兀地一扭,幾乎平地摔倒。
顧恆從旁探臂,在她手肘下輕輕一扶。
西閑轉頭,對上顧恆凝視的眼神。
顧恆道:“娘娘留神。”
西閑定了定神:“多謝顧統領。”
顧恆彷彿很擔心,手竟一時沒有撤開,直到西閑垂眸,他才醒悟似的抽手。
西閑因心中牽念一事,並未留意,順勢站住腳道:“我即刻要回甘露宮去,顧統領且也回勤政殿……太子那邊兒,就多勞費心了。”
顧恆聽她突然又提起泰兒,才忙拱手低頭:“娘娘放心。”
西閑微微一笑道:“太子給顧統領照看著,我是放心的。”
說了這句,便要登上肩輿,轉身之時突然想起了陸爾思的事,便回頭看著顧恆道:“另外,聽皇上說……大人的終身之事很快定下了,先恭喜顧大人了。”
顧恆眼神微變,卻又垂了眼皮,波瀾不驚地回答道:“臣……多謝貴妃娘娘關懷。”
西閑這才登上肩輿,往甘露宮而去。
將拐彎的時候,小江子不禁回頭看了一眼,卻見宮道之中,頭戴忠靜冠的顧統領,一襲暗青龍驤衛統領緞服,八幅袍擺整齊的垂疊,他獨自安靜地站在那裡,手攏著唇似的,彷彿在出神思忖什麼要緊的事。
冷眼一看簡直像是一尊雕像,若非有風撩動袍擺微微地拂動,還以為是無可挑剔的完美假人。
其實,假如西閑在離開養心殿的時候回頭看一眼,她就會不出意外的看見,白發蒼蒼的太上皇在圈椅裡,微垂著頭,可兩隻眼睛卻偏陰陰沉沉地直盯著她。
直到西閑跟顧恆離開後,成宗閉上雙眼,低低地又咳嗽了會兒。
片刻,成宗啞聲說道:“她去了,你出來吧。”
這一聲過後,從成宗背後紫檀木的雕花大屏風後,有一道人影緩步踱了出來。
成宗並不抬頭,只又道:“如何,你可都聽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