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人道:“娘娘可後悔,當初那麼不顧一切地除去那孩子了嗎?”
“誰許你提這個。”吳皇後臉色一變,冷冷地看著李夫人。
她今兒已經格外不受用了,此刻再提,猶如傷口上撒鹽。
李夫人說道:“請娘娘恕罪,只似一時忍不住罷了,畢竟,我跟娘娘不同,娘娘心志堅定,可我……我到底比不上,我常常想起,不僅是想娘娘的那孩子,還想我曾有的……”
吳皇後驀地站起身來:“混賬,還不住口!”
李夫人低著頭,輕輕地笑了出聲:“住口,這些年來,我最常做的就是住口不提,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但是我心裡無時無刻不在回想,我真恨自己軟弱,沒有娘娘那樣絕情,但是、但是……你難道不記得,那孩子在你身體之中那種感覺……”
“我讓你住口!”吳皇後大怒,抬手一拂。
桌上的參湯盅被掃了出去,跌在地上,湯水瓷片飛濺,有些貼在了李夫人的裙擺上。
外頭宮女聽了動靜不知如何,忙跑進來檢視究竟,吳皇後喝道:“滾出去!”
大家嚇得色變,忙又都退了出去。
眼見皇後盛怒,李夫人卻仍是波瀾不驚。
她輕輕地一抖裙裾,抬眼看向皇後,竟道:“值得嗎?”
皇後胸口起伏不定,可見李夫人如此,皇後按著桌子,閉上雙眼鎮定片刻:“這會兒說起這些來,還有什麼用?”
李夫人很鎮靜:“沒有用,但是我也不能自己帶進棺材裡。”
皇後輕蔑地冷笑。
李夫人也隨著笑笑,然後說道:“當年娘娘小産後,一時無心侍奉王爺,張素華跟柳夫人又相繼進了王府,甚是得寵。娘娘見狀自然擔心,畢竟她們兩個都不是娘娘的心腹,倘或迷惑了王爺,或者有了一子半女之類的,從此王爺跟娘娘離心可怎麼好?”
皇後聽她越發說的仔細,卻並沒有力氣再大聲喝止,只低頭冷道:“別說了。”
“不,我要說。”李夫人站起身來,走到她的跟前:“所以你叫我去侍奉王爺,在王爺醉了酒後,故意讓我去伺候他……”
吳皇後淡淡道:“那又怎麼樣,也是你所願意的,不是嗎。”
“當然是我願意的,甚至是我夢寐以求的,”李夫人道,“我跟娘娘不一樣,我心裡喜歡王爺,所以娘娘一說我就答應了。”
“那你還提什麼,你已經如願以償了。”
“可是,我沒有想到的是,”李夫人仰頭一笑,淚從眼角流出來,“我很快竟懷了身孕。”
那會兒李夫人已經給收了房,發現有孕之後,半驚半喜,但更多的是喜不自禁。
在那時候,王妃跟李夫人並不知道,張素華是太子的人,雖然求寵,一時卻也不想懷有身孕,柳姬自不必說,她出身風塵,早就無法有孕。
所以李夫人在發現自己有了身孕後,驚喜交加,便立刻告訴了當時的王妃。
王妃聽說這訊息,倒也喜歡,對待李夫人愈發親密,更添了若幹丫鬟婆子,盡心竭力地伺候她。
但是就在四個多月的時候,李夫人在吃了一盞燕窩後,突然腹痛難忍,最終沒有保住那小孩子。
李夫人痛苦難當,最初也並沒有多心,只當是自己的不謹慎,以及運氣不好罷了。
只是在許久之後,她突然後知後覺。
李夫人旁敲側擊,王妃卻只是滴水不漏,到最後李夫人思子成疾,不顧一切地大鬧了一場,一定要求個究竟。
那會兒王琴兒也已經入了王府,李夫人因為滑胎而大病一場,悲傷無法自拔,再也無心再侍奉趙宗冕。
也許是因為這個,王妃倒也並沒有刻意隱瞞,只說眼前皇帝容不下雁北王府誕出小世子,讓她不要過於難過,仔細保養身子。
如果李夫人不是王妃的貼身婢女,不知道王妃對她自個兒都能下狠手的事,那這件事王妃或許可以搪塞過去,怎奈李夫人是個知根知底的,又怎能隱瞞的了。
李夫人震驚難過,一病幾乎死了。後來才慢慢地又緩了過來。
但在病好後,她彷彿想開了似的,對舊事絕口不提,反而顯得對吳妃很是忠心,甚至假裝針對吳妃,實則做她在王府裡的眼線。
正因如此,皇後一度極為信任李夫人。
卻怎能想到……
此時此刻,李夫人道:“你為什麼要那樣做,那時候明明皇帝鞭長莫及,而且是你讓我去伺候王爺的,你為什麼要出爾反爾,對我下手。”
就像是還在鳳輦上,皇後舉目四顧,周圍沒有一個人,都是空蕩蕩的宮闕,她的心突然又騰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