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姬笑笑,望著她眉尖蹙著一絲悒鬱的垂眸之態,的的確確是一位少有的美人兒,最難得的是心性脾氣最好,雖有心計卻從不害人,但是往後,只怕就由不得她了。
“是了,”柳姬打起精神問道:“王爺可跟你說過別的沒有?”
“別的?”
“太子被廢是定了的,那誰來繼位?皇上膝下沒有別的兒子了,按照前朝規制,這個時候只能從藩王裡挑。而按照長幼順序的話……寧澤王已經被貶為庶人,現在只有文安王……”
西閑輕聲道:“我知道王爺的意思,他自己無心皇位,屬意的是文安王。”
“你覺著這個選擇好嗎?”柳姬問。
西閑看她一眼:“也許,總比太子繼位要好一些。”
“那也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柳姬笑笑,“你難道不明白嗎?”
西閑道:“那不然呢?如今王爺逼宮,說出去自然是被迫而為,理在王爺這邊。可如果王爺自立為皇,那就是謀逆篡位了。”
柳姬說道:“你這道理也說的通。但不過也仍是五十步笑百步,都做到這份上了,怕什麼擔了千古的罵名?李世民還殺父屠兄呢,雖給一些史官罵的狗血淋頭,但功在千秋,提起來誰不說是個明君?最重要的是,你想一想,假如真是文安王繼位,他會怎麼對待王爺?”
西閑無意識地握緊了那綿軟的緞子。只聽柳姬又說:“王爺這種人,做兄弟、知己,自然是無話可說,但是做臣子……試問哪一個帝王自信能壓得住這樣一個臣子?”
西閑道:“文安王,謹慎沉穩,應該不至於……”
“當王爺的時候沉穩謹慎,還兄友弟恭呢,”柳姬道:“可假如成了皇帝,你猜文安王爺心裡會不會記得今日王爺相助他奪位之功?也許到那時候,這份功勞就成了文安王心頭的刺,他也許會想……鎮北王能夠幫助自己奪位,會不會也幫助別人?結果呢?”
西閑舉手在眉心撫過:“別說了。”
柳姬忖度她的臉色:“你不是沒想過對不對,你到底在猶豫什麼?”
西閑道:“我想過又如何,王爺已經決定了,難道我會改變他的想法?”
“除了你,還能有誰可以改變王爺的想法?”柳姬笑笑,“其實從我旁觀者的角度出發,王妃或者可以不理此事,獨獨你不能不理,你該為了泰兒想想啊。”
西閑道:“我正是為了泰兒著想。”
當初在回京之前,文安王曾答應過西閑,她什麼時候想要離開,他都會全力相助。
西閑沒說,柳姬卻已經猜到:“難道你……你還想著離開?”
她不可置信地笑笑,“我瞧我們這位王爺是絕不會再讓這種事發生了,就算將來文安王繼位,刀壓在他脖子上他也不可能答應放開你,而且你看泰兒,年紀小小卻已經鳳頭麟角,他哪裡是能隨便湮滅於尋常百姓裡的孩子?是註定了誰走的路,怎麼逃也是逃不過的。且就算真給你逃脫了,一來王爺不會撒手,二來必然還有人忌憚泰兒,就算天下之大,又哪裡是平安之地?你這樣聰明的一個人,怎麼偏轉不過彎來。”
梆梆梆,已經打三更了。
這一聲過後,西閑突然聽見泰兒的哭聲。
起初以為是聽錯了,不料聲音越來越大,柳姬道:“小王子醒了,你記得好生想想我說的話。”自己跳下地,悄悄去了。
西閑也忙披衣起身,往外轉出,才出門,只覺得寒氣逼人,今夜竟格外的冷。
姆媽早把泰兒抱了起來。
泰兒是最乖巧機靈的小孩子,就算睡醒了,發現無人在身旁亦極少哭鬧,這一次卻很特別。
姆媽見西閑來了,忙指引泰兒瞧,又把他送到西閑懷中。
泰兒淚眼朦朧,定睛看了西閑片刻,猛然又放聲大哭起來。
從出生到現在,泰兒從不曾如此嚎啕大哭,也只有在跟西閑分別後,母子天性,大哭過幾回,只是那時候他畢竟還小,給奶孃阿芷等圍著哄勸,不多會兒就也好了,不像是現在,聲音又大,又掙紮不停。
西閑焦心如焚:“這到底是怎麼了?”
奶孃道:“也不啃吃奶,方才餵了他一塊餅,咬了口就扔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