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姬拾級而上,仰頭逗弄那籠子裡的鳥,才一會兒,就聽得“刷”地聲響,原來是奶孃聽見動靜,掀開珠簾走了出來。
見是她,奶孃忙行禮道:“三夫人。”
柳姬笑道:“奶媽,側妃娘娘可還在歇息?”
奶孃道:“睡了一會兒,早起來了。三夫人裡面請。”
柳姬聽了,這才邁步進門,轉到裡間,果然見西閑坐在椅子上,卻正在繡一樣東西。
柳姬一眼看見便笑道:“我以為娘娘是在養神,嚇得不敢進門,沒想到卻是偷偷地在用功呢?”
西閑把手中的活計放下:“你來了。快坐,奶孃,叫他們看茶。”
柳姬在她旁邊坐了,特意探頭看了眼,卻覺著眼前一亮:“好出色的針線,這真是娘娘的手工?”
西閑笑道:“這個值不得什麼。”
柳姬站起身來,走到跟前細看,卻見繡的是一莖荷花,翠色的葉亭亭而立,嬌紅的花瓣似開似閉,細看之時,卻彷彿有蓮香撲鼻而來似的。
而在荷花底下,卻有兩道漣漪,底下繡著一條嬉戲遊玩的魚兒,也是搖頭擺尾,栩栩如生,好像隨時都能從人的手中跳起來,鑽入水中。
柳姬看的愛不釋手:“難得,在我所見過的繡工裡,這也是數一數二的了。娘娘可真是蕙質蘭心。”又看看這物件的形狀,突然啞然失笑:“呀,這個……這個是小孩子的肚兜嗎?”
西閑臉上微紅:“是。”
柳姬看她一眼,忍笑道:“我以為娘娘為何這樣耗費精神,原來是給小世子的。我方才看的眼熱,虧得還沒有貿然開口跟娘娘討要,不然的話真該自己打嘴了。”
西閑笑道:“若是平時,我另給你繡就是了。只是現在功夫慢的很。”
柳姬忙道:“這可萬萬使不得,給王妃或者王爺知道為這個讓娘娘操勞,還不剝我的皮?”說話間,仍是打量那繡工,看得出是真心喜歡。
西閑看她這樣高興,便道:“你若真心喜歡,我從京裡帶了幾件以前的帕子,有那一次都沒用過的,也還繡了些東西,就先給你可好?”
柳姬眼睛一亮:“那我可是求之不得,就不要臉的跟娘娘討了罷了。”
正奶孃同宮女來送茶,西閑便對奶孃道:“我床頭櫃子的第三層裡,有三條帕子,奶孃把中間那條拿來。”
頃刻,奶孃取了帕子回來,西閑看了眼,雙手遞給柳姬,柳姬慌忙站起來躬身接了,拿在手中看了眼,滿面驚愕。
原來這帕子倒是尋常的棉紗而已,但帕子一角所繡的,卻是一株垂絲細柳,彷彿是被風吹動,柳絲往旁邊一側蕩了開去,柳下卻是個頭戴鬥笠的漁夫,正持杆垂釣,魚鈎隱沒之處,小小兩圈漣漪。這幅圖雖小,卻滿是愜意悠閑,逍遙江湖之意。
西閑打量柳姬臉色,道:“李太白的下終南山一詩裡,有說‘長歌吟松風,曲盡河星稀。我醉君複樂,陶然共忘機’,當時我繡這幅的時候,想的就是這幾句,只是我偏愛柳樹,又想範蠡隱姓埋名遨遊五湖的典故,所以才繡了這個,你可喜歡?”
柳姬目光閃爍,不知為什麼眼角隱隱地竟有些微紅,聽西閑問她是否喜歡,才忙道:“喜歡……我自然是喜歡的。”
她說著抬眸看向西閑,目光有些複雜:“可是……娘娘這樣厚愛,我、我真有些不敢受娘娘的惠賜了。”
“說什麼話,”西閑舉手在她的手上輕輕一握,含笑道:“你別嫌棄就好了,等我以後得了閑,再給你繡一副好的。”
柳姬對上她的眼神,卻並沒跟她對視良久,只又匆匆低下頭:“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柳姬又略坐了半刻鐘,人卻有些恍惚似的,也不似先前那樣巧笑嫣然能說會道,茶吃了半盞,便起身告辭了。
西閑忙叫奶孃幫著送她,柳姬將出院門的時候,恰見趙宗冕從外而來。
每次柳姬撞見趙宗冕,不管有沒有人,總會廝纏著調笑一陣子,趙宗冕因為才得了前鋒營的訊息,心裡不痛快,正想隨便應付過去,不料柳姬見了,只向著他屈膝行了個禮:“參見王爺。”然後後退兩步,竟然頭也不回地去了。
趙宗冕目送柳姬幹淨利落走開的背影,吃驚不小,不知道她今兒是哪根筋不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