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夫人見他神情鄭重,便問緣故,林禦史哼道:“你們在家裡,自然是不知道的,先前有人密告曹郎中有貪墨之舉,如今禦史臺正著手查理此事。在這個時候他們家來提親……我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猛然聽了這個緣故,楊夫人受驚不小:“難道說,是曹家心虛,所以想借結親之事,讓你從中放他們一馬?”
“多半如此,”林禦史面帶惱色:“不然我們家向來跟他們家毫無來往,無端端怎地想到跟咱們家結親?必然是做賊心虛無疑。想要借兒女姻親叫我就範,哼……他們未免把我林某人看的太不堪了,也未免把他們家看的太高了。”
楊夫人半晌不言語,聽林禦史說完最後一句,才道:“今兒曹家來說親,東來跟青青都喜歡的了不得,如今竹籃打水一場空,他們定要失望。”
林禦史不以為然:“那又如何,曹家的人心術不正,若是允了親,非但禍害西閑,更連咱們家都要禍害了,東來耳根軟,眼界又窄,改日我定要說說他。”
楊夫人道:“那……就算不是曹家,女兒的終身也該好好尋思尋思了,你可有中意的人家?”
林禦史鎮日忙於公務,又怎會留心這些兒女之事,便擺擺手道:“尚無頭緒。不過就算是尋常的平頭百姓,只要身家清白,總也比曹家強上百倍。”
次日,西閑的嫂子於氏因為惦記昨日曹家提親之事,便接著請安之名前來探聽訊息。
林禦史因有早朝,四更天就出門了。這會兒楊夫人正兜回來補覺,裡間靜悄悄的。
只有旁邊的耳房裡有些許動靜。
皇城之中寸土寸金,林禦史雖也大小是個五品官,住的卻也不過是兩進的舊宅,這還是租了來的,畢竟林禦史原不是京城土著。
外地人在京內為官,若想要富貴發達,一來要有些撈財的旁門,二來便是要身在個有油水的衙門,林禦史兩樣都不沾,且也不屑如此,於是這麼多年來,也始終只是個窮酸而已。
原先林東來沒娶親之前,東來跟西閑兩個都住在後罩房裡,因成了親,西閑便搬出來,只跟父母住在正房的耳房裡。
於青青知道西閑早起幫著伺候林禦史出門,許會知道些訊息,如今見楊夫人未起,她便先折了過來,搭起簾子瞧了一眼,卻見西閑正立在桌邊整理布料。於氏忙假笑道:“一大早的,何必這樣忙。”
西閑見她來了,忙請坐,又叫小丫頭倒茶。
於青青平日裡只覺著小姑子多餘,所以正眼也不想多瞧一下,如今有了昨兒的事,突然才像是窺破天機一樣明白過來——小姑子總要嫁人的,原先她的眼睛只往下看,篤定西閑會嫁的尋常甚至大不好,只禱念西閑將來不會帶累這家裡就是了,如今有了曹家的先例,才讓她幡然醒悟,也許是林家祖宗墳頭冒青煙,西閑會高嫁呢?
何況……評心而論,西閑生得實在不錯,別看蘇舒燕從小錦衣玉食,打扮的也新鮮時興,但兩人站在一起的時候,素面布衣的西閑卻總能輕而易舉地吸引人的眼光。
於青青從頭到腳打量了一會兒西閑,卻見膚白如雪,黛眉含翠,著實是個絕好的美人坯子。於氏心中暗嘆:“偏這小賤人有當少奶奶的福氣。”
心中雖嘀咕著,面上卻露出一臉笑,特意握住了西閑的手,低頭細看,卻見指腹不出意外地有些粗糙,這當然是因為日夜做女紅的緣故。
於氏嘖嘖了兩聲,道:“我的好妹妹,知道你自來能幹,只是該歇著的時候也得歇著。趕明若是定了親事,越發該好生保養起來了,難道到了曹家,也要做這些活計?自然是清清閑閑地享福去,說來你這樣好的人品,合該是當少奶奶的命,只是生在咱們這家裡頭,實在是苦了你。”
西閑早知道她的為人,聽她說出這些來,只得應付:“嫂子說哪裡話,有道是兒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何況我也沒覺著什麼苦,橫豎都習慣了。”
於青青笑道:“這習慣可不好,若是嫁了人,那也得習慣高門大戶裡的規矩了,到時候可別改不過來呀。”
西閑聽她越說越混,便不去理會,只默默地低頭做針織。於青青才問道:“昨兒夫人可把曹家的事跟老爺說了?不知老爺是個什麼道理?”
西閑搖頭:“我不知道。”
於青青望著她,心裡不快,但今非昔比,此刻卻不敢肆意得罪,恰好聽見正房裡有聲響,於氏起身道:“像是夫人醒了,我去探探。”
西閑起身相送,看於氏出門,才又回來坐下,微微蹙眉。
其實林禦史回絕曹家提親之事,先前楊夫人已經暗中告訴了西閑……此刻西閑人在屋裡,卻幾乎能想象於氏得知這訊息後的臉色。
果不其然,大約半刻鐘後,於青青氣憤地從正房奔出來,走過耳房的時候特意扭頭,咬牙道:“呸,真是個不上臺面的!送上門的貴婿不要,倒以為自己是什麼公主皇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