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發軟面色泛白的張煜,心中早就不存丁點豪邁,只是埋怨自己怎麼沒有穿個厚一點的鞋子?這才走了一半路程,腳底就磨得生疼,真要走到萬碑山下,豈不是腳掌都要磨爛了?
張大公子有苦說不出,憋著滿腔痛處不敢盡情抒發,他現在十分懷念馬車中的柔軟坐墊,卻只能一屁股坐在幹硬的大地之上,回頭望了眼幽州百姓,盡皆如此。
張煜心有不忿,自己是高貴的夫子後人,為何會淪落至此?不!盡管都是席地而坐,本公子依然高人一等!看看那些平民的樣子,坐沒坐相,毫無禮儀可言,而自己哪怕到了這副田地,都仍能保留士子風範!
然而等到王府下人遞來水果冰粥之時,口幹舌燥的張煜毫不猶豫的一把搶過,大口大口啃咬起來,狼吞虎嚥的樣子,就像從沒吃過飽飯。
與王府佇列相錯而過的南下災民看到這一幕,忍不住豔羨的啐了一口,看起來長得人模狗樣,其實也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貨色。然而張煜卻樂在其中,麻利的消滅了手中吃食,渾身再度湧起無窮力量,他站起身來,腳下痛處已然不是問題,環顧四周正想著催促段平生趕緊上路,卻忽而看到,有浩浩蕩蕩的人群從北方湧來。
災民大潮!
三年大旱與邊關戰事,讓無數百姓流離失所,遼北境地處處城鎮,餘糧近乎不存,幽州城是他們唯一的投奔方向!
看著那烏泱泱一片的澎湃人潮,段平生輕輕皺眉,他沒想到這次的天災人禍會這般可怕,看樣子,單憑幽州一城之力,想讓這災民大潮就此停滯,難如登天!
“真是作孽啊!”
劉老將軍悵然一嘆:“契丹異族覬覦我大唐疆土,屢屢南下劫掠,若不是他們趁火打劫,也不會讓這麼多百姓流離失所!”
段平生重重點頭,旋即命令佇列離開官道區域,為了安全著想,眼前這災民大潮輕易不可觸動,然而他不想招惹麻煩,麻煩卻自動找上門來!
一個先行幾步的難民看到眾人手中的吃食,便直接開搶,正想著填飽肚子,結果被侍衛一把推開,隨後這人就開始滿地打滾,哭爹喊娘說被侍衛無端打傷,別的災民可不管是真是假,在他們脆弱的心靈中,任何敢於欺辱災民的存在,都是敵人,尤其是這個敵人還擁有食物,那便與死敵無異!
人類若是被逼到了絕路,什麼喪心病狂的事情都能做的出來,餓殍遍地,易子而食,絕非以訛傳訛。
轉眼間,一些災民開始沖擊佇列哄搶食物,面對手持刀劍全副武裝的侍衛,他們用上了最為原始的武器,指甲與利齒!瘋狂的圍攻著侍衛,蠻橫無情的奪過吃食,甚至連祭奠物品也不放過,不顧一切的沖擊佇列,彷彿眼中除了食物便再無其他。
“王爺!”
劉老將軍喊了一聲,如若放任這種現象繼續下去,別說趕到萬碑山,就連自身安全也是個大問題!
眉頭緊蹙的段平生立刻下令,讓賈龍陽以強橫手段趕走哄搶之人,在接觸災民大潮之前,引領佇列遠遠離開官道範圍。
親眼目睹那些災民的瘋狂模樣,張煜有些心驚膽戰的跟在馬車之旁,生怕遭到波及,待得來到安全地帶,剛想稍稍松一口氣,就聽到先前被驅趕的哄搶災民,怒不可遏的喊著:“幽州城的達官貴人不做人事,非但不施以援手,還肆意毆打災民!”
張煜頓時氣紅了眼,前因後果他看得清清楚楚,明明都是這些災民的過錯,怎麼到頭來卻是他們喊冤呢?還有沒有道理和王法了?
事實是,沒有。對於這些災民來說,唯一的道理便是填飽肚子,唯一的王法就是好好活下去!誰若阻擋了他們的道理與王法,他們就會化成洪流,撕裂一切!
正如眼前的災民大潮,在那些哄搶之人的刻意引導下,潮峰轉變,徑直沖向了段平生的車隊佇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