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撓了撓頭,一時無從說起。趙嘹亮和毛勇敢一邊一個坐在我左右,我坐在一把木質椅子上,而他倆卻沒這麼好的待遇,只撿來兩塊磚頭墊在屁股底下,使得我在中間十分突出,有種眾星捧月的感覺。
既然是夢,誰又能記得清楚呢,他這麼一問,我有些慌亂,不好意思地說:“說實話,我記不太清楚了。”
零導也能理解我,並沒有失望,只是點點頭,翻開一本黑色封皮的記事本,嘩啦嘩啦地尋找某一頁:“好吧,那就根據我的記錄引導你,看你能不能記起那些瑣碎的夢來。”我點點頭,零導繼續說,“上次我們說到你昏迷後,被我們秘密運到零公館,在吉普車上,我聽你夢話裡提及了一些關于山洞、壇子之類的語句,你是不是在夢中也夢到了我,當然,夢裡我的身份是何群,你看見了何群的屍體,而且屍體還沒有眼睛……你現在有印象了嗎?能給我們講講經過嗎?”
“是的,我確實夢見了,只是把你的形象加在了何群的身上。”我眉毛擰在一起,回憶著說,“我不知道那是幻覺還是夢境,何群的屍體就在潭水裡面,撈上來一看,他居然沒有眼睛。”
零導在本子上飛快地記錄著,屋子很靜,只能聽見刷刷的筆尖摩擦紙面的聲音。
“何群為什麼沒有眼睛?”我問零導,其實更像是在問自己。
“不管是夢境還是幻覺,都會和現實世界有一些聯系,至於屍體為什麼沒有眼睛,我是這樣推測的。”零導放下鋼筆,抬起臉看向我,“你還記不記得在去待所的路上,我們遇到的那兩個買水的小夥子嗎?”
“當然記得。”我不解地問,“但這和何群的眼睛有什麼關系?”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是現實的折射,但白天的經歷不可能完全出現的夢裡,那麼哪一類會保留,哪一類會舍棄?我覺得普通平常的事件大多不會被保留,只有那些對你産生過刺激的、令你興奮的、難忘的一些事件,才有可能被重新組合出現在夢裡,但也不一定就出現在當夜的夢裡,很可能會相隔一定的時間,我們姑且把那些令大腦激動的事件或情節稱為——興奮點。”
“難道是因為聽了王老爹講的關於水生和七根的故事……”我說。
零導點點頭:“‘買水’本是那裡的殯葬風俗,家裡有長輩去世了,小輩就會去池塘裡舀水給屍體清洗身體。當你看見這一怪事後很不解,還曾問詢過當地人。水生和七根捕魚時不幸溺水身亡,而他們的屍體沖上湖面之後,兩人的眼睛都沒有了,當然這很可能是被水裡的魚蝦吃掉了。而後,這段事情就深深地潛藏在了你的記憶裡,成為一個興奮點,於是在夢中找到合適的時機反映了出來。”
真是因為那些片段成為一個個的興奮點,在我腦中扭曲、重組後出現在了夢境之中,太不可思議了。
接下來,我又把綠色眼球的事情說了出來,很快,我就想起了那個不倫不類的泥像,那是一直困擾我的問題,“有一座泥像時常在洞裡出現,泥像又為何如此奇怪?這也是現實世界的折射嗎?泥像是不是又是我一個人的幻覺?就像水潭裡,何群的屍體只有我一個人才能看見一樣?”我求助般地望向零導。
“我想,那並非僅僅是一座泥像!”零導說得很含糊,從他的表情上看,並沒有感到意外。
“你什麼意思?”我趕緊問。
“因為出現在你眼前的那具泥像,潛藏了很多隱秘資訊,歸其源頭,還是來自於現實世界與你內心世界的矛盾。潛意識的動力深藏在我們的深層意識當中,所謂潛意識是指潛藏在我們一般意識底下的一股神秘力量,是相對於意識的一種思想,又稱右腦意識、宇宙意識……”
“什麼宇宙意識,右腦意識,”見他又要長篇大論談及那些一聽就腦袋發脹的理論,我立刻打斷他:“你說這些我可聽不懂,能不能深入淺出一些?”
“好吧,”零導撇了撇嘴,“那具泥像,我們不能把它片面的理解成為一具泥像……”
“此話怎講?”坐在磚頭上的趙嘹亮插話問道,他的聲音很怪異,或許是因為坐得太低把聲音壓住了。
“之所以會在夢中出現泥像,最主要的原因是軍歌同志聽了定將王菩薩的故事。”零導對趙嘹亮說,“在火車上,你曾經講述過這個故事。其實老爺廟裡真實的泥塑並非是個人形,而是個巨大的烏龜,然而夢中出現的那個造型,是借鑒、參合了他腦中固有的某種形象,因為沒去過老爺廟,他熟悉的只是一般廟宇裡泥塑的造型,所以很自然地就把兩種形象合併在了一起。”
“你說得沒錯!”我真佩服零導的推理,“是的,夢裡泥塑的那種形象,我似乎真的在現實世界中見過,那是在一座廟裡,那座廟天津人稱其為娘娘宮,裡面供奉著的是媽祖。我記得小時候隨家人前去參觀,一進門就看見四座非常大的泥像,張牙舞爪地俯視著我,當時我還很小,所以感覺泥像非常大、非常嚇人,甚至不敢抬頭看它們的臉,所以才造成了山洞裡那具泥像的臉的形象很模糊。細想一下,夢境中的泥像從形態上確實類似於廟裡的,但泥像的臉部特徵卻不盡相同,它沒有鼻子,嘴巴很寬很扁,而且也沒有眼球,”說到這,我問零導,“這又對映了什麼資訊呢?”
“你是說泥像的臉上沒有眼睛?”他這樣問著,並且把這些資訊記錄在了本子上,寫完之後,略微想了想,才回答說:“泥像沒有眼睛,這當然還是源於水生的故事,因為對於北方人來說,水上浮屍本來就神秘,加之這根本就不是故事,而是實實在在發生在身邊,雖然你沒親眼看到屍體,但你看見了七根兒子去買水,還聽了王老爹的講述,耳聞比親眼得見更令人好奇,所以你的記憶更深刻了。
“人類的大腦很奇妙,它總會把一些不相幹的事件聯系在一起,有些人這種相互融合的能力很強、很突出,我們姑且狹隘地稱其為想象力,想象力豐富固然是優點,沒準還能成為藝術家,當然大多數人的想象力都不強,比如毛勇敢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