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采采用手捧著琉璃盞,思緒飄遠,慢慢的想著事:是了,夢裡的皇帝說什麼“等我回來.....”,想必就是要上戰場了。
那時候的皇帝和懿元皇後都還小,都是那樣的天真。他們就如所有天真的孩童一般盼望著早日打退北胡,結束戰爭,期盼著大戰結束後的美好生活......
確實,他們打退了北胡,結束了戰爭,可大戰結束後所迎來的卻不是他們翹首以盼的美好生活。
那一戰裡,懿元皇後沈氏失去了自己的父親,她唯一的至親——她生來失母,乃是由父親一手帶大,可是在那一戰裡,大將軍沈鈞領著一眾死士,以命換命,冒死截殺了頡利可汗,這才引得北胡內亂,提早結束了這一場可怖的戰爭。
那一戰裡,皇帝險些就要失去自己的母親和弟弟——前朝末帝垂涎元貞皇後的美色,將人虜入宮中,百般淩,辱。元貞皇後因此而早産生子,至此纏綿病榻,早早過世,晉王亦是因先天不足而自小多病。
沈采采往日裡只把這些當做是史書上的背景鋪墊。作為旁觀者,她雖然心知一切的殘酷卻也不是很在意:一將功成都需要萬骨枯,更何況是王朝興替?歷史潮流滾滾,總是少不了犧牲流血之人。
可是,如果犧牲的是你的至親呢?如果流血的是你的父母呢?
那麼,那將是何等的痛?這樣的痛此生怕是都不能真正釋懷。
手裡的琉璃盞尚有幾分溫熱,可是沈采采心裡卻是冷的出奇。她一時之間也說不出自己現在是什麼感覺,只是眼底酸澀,有滾燙的液體從她眼底滑落下來。
直到眼淚砸到錦被上,她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胡亂的伸手擦了擦眼淚,感覺心裡好似堵了一口氣,難受的很。
不過,她還是很快便又稍稍冷定下來,抬手將手裡那半盞蜜水遞給鮫綃紗帳外的宮人,頗是疲憊的道:“端下去吧,我還要再睡一會兒......”
那宮人輕聲應是,這便輕手輕腳的將那盞琉璃盞給端了下去。
然而,重新躺回榻上的沈采采卻是沒有一絲的睡意,她抱著被子,閉著眼睛熬了許久,直到天矇矇亮的時候才迷迷糊糊的眯了眯眼。
不過,作為名正言順的後宮之主,沈采采還是有睡懶覺的特權的。她這一睡,直接就睡到了午膳時候。
醒了後,沈采采沒什麼精神,也懶得折騰,只在宮人的服侍下略略的洗漱了一回,連那一頭烏發也沒怎麼打理,只鬆鬆的披撒在肩頭。
只是,大約是夜裡沒睡好,哪怕白日裡補了一覺,她的臉色微微有些白,好似易碎的白玉一般,隱約帶了些許的憔悴之色。
準時過來陪飯的皇帝入了殿後,見著沈采采眼底的那一抹淡淡黛色,問了一句:“可是昨日沒睡好?”
沈采采才做過夢,想起皇帝小時候那模樣,竟也覺得皇帝這張臉居然順眼了不少。也沒了往日裡的抵觸,甚至還有一二的親近之意。她聽到皇帝的問題,不覺抬手捂了捂自己的額角,然後才輕聲道:“就是做了些亂七八糟的夢。”
皇帝打量著她面上的神色,倒也沒有多問,只是道:“要是實在睡不好,就讓太醫院開些安神香來——多少還是有些作用的。”
沈采采漫不經心的點了點頭,端起手邊的燕窩粥喝了一口,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從夢裡來看,曾經的懿元皇後和皇帝恐怕還真有幾分真感情,那麼,曾經那樣親近的兩人,曾經以彼此為依靠的兩人,究竟是為什麼會變成如今這樣貌合神離的帝後?
是的,貌合神離。
除了懿元皇後病前的那場爭吵,沈采采從清墨等身邊近人的反應和態度裡推測到了一個讓她不敢相信的可能:或許,懿元皇後和皇帝甚至都沒有行過真正的夫妻之禮......這也能解釋他們為什麼成婚五年卻仍舊沒有孩子。
想到這裡,沈采采放下手中的粥碗,又抬眼看了看皇帝。
皇帝注意到她的目光,也跟著看了過來。他眸光沉沉,面容冷淡,語氣卻是一如既往的沉靜從容:“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想看看你。”沈采采朝他一笑,重又低下頭,漫不經心的給自己夾了一筷子的青菜。
然而,沈采采心裡卻不由自主的想到:青梅竹馬,親密無間,再加上皇帝那樣的心機城府,他是真沒看出來還是裝看不出來?如果,他是裝看不出來,那麼他的目的呢?
雖然身下的被褥松軟溫暖,眼前的飯菜清淡可口,但沈采采卻覺得自己心下一片冰冷,生出一種難以形容的恐懼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