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年前,她與明傾曾經在七海深淵的山洞中度過一宿,她還記得那時候明傾說過,七海深淵是魔君死去的地方,雖然後來人們才知道,魔君其實並沒有死,他一直活著,用另一種方式活著。
那時候宴夏也曾經質疑,她提起小爹曾經說過,魔君是不死的。
她還記得那時候明傾的回應,他說,但人們必須讓他消亡,才能夠終止一切災禍。
那時候她尚且不知道明傾與魔君之間的聯系,更沒有想過更多的東西,直到現在,直至此時,她才隱約明白明傾話中的意思。
魔君是不死的,但明傾不是,魔君與明傾融為一體,變作血肉之軀,便不再是永生不死的魔君。
所以他想死,他計劃這一切,只是因為,他要讓自己消失,讓所有的災禍根源,都隨著自己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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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門大殿內如今一片沉寂,所有的魔兵魔將皆已被遣散離開,有風拂入大殿,捲起紗簾層層而動。
深幽魔殿的盡頭,簾幕之後,明傾於高座之中,靜默等待著即將到來的一場戰鬥。
殿外漸有喧嘩聲起,湧動著往此處而來。
刀劍交錯的動靜聲聲入耳,明傾始終閉目不語,寬大的衣擺垂落於臺階之下,他身居魔殿高座之中,如同巋然千百年的石像,身上沉落著永恆之寂靜。
腳步聲交錯,越見靠近,更多的聲音雜亂著靠近,打破殿內長久的沉寂,明傾終於緩緩睜眸,雙瞳赤紅如血,漠然無情。
赤色光芒閃過一瞬,很快便恢複深黑,明傾視線向著大殿之外,抬手輕輕按在胸口之處。
那裡有一道傷口,那是在荒島之上被鬼門之主所刺傷,自那日被一刀所傷,或者說,自那日收回所有的魔晶之力後,那處傷口便時時作痛,隱隱有什麼東西自心底生出,攢動著要佔領這具軀體。
時間已經不多了。
中原正道來得很快,比他所預計的還要快。
“你就是為了這群家夥才想捨去性命?”心底裡有個聲音嘲笑道,“可我只看到他們從始至終都希望你死。”
明傾眼睫微動,心緒並未為這話而有所動搖,他輕聲道:“我不畏死。”
“但毫不值得。”
明傾不置可否,“我忘了你本不會明白。”
殿內片刻沉寂,明傾拂袖起身,終於再次出聲道:“你呢?你會怕死嗎?”
又是一瞬的寂靜,隨之是那道來自心底的聲音:“魔君從不知畏懼為何物。”
“是嗎。”明傾回應一聲,並未多言。
魔君冷笑一聲,在他心底又道:“我是不會死的。”
明傾也笑,拂過殿內雕刻著古老符文的石柱步步往前,“來不及了。”
眸底赤紅漸漸升起,明傾無動於衷,穿過第二處石柱,繼續往前走去。
身體裡屬於自己的意識正在漸漸消散,他壓制魔君的意識整整十年,直到現在終於已經到了極限。取回所有力量的魔君將要再次佔領這具身體,但這並不重要,一切都會結束了。
“你認為那群螻蟻能殺了我?”魔君漠然道。
對話之間,明傾已至魔殿大門處。
一步踏出,陽光越過房簷漫射於臺階之上,殿內的人踏出魔殿的瞬間,下方所有戰聲驟然止住,所有喧囂頓時沉寂,所有的視線同時落在了那一襲黑衣之間。
高臺之上,明傾低頭看著腳下的戰火,看那些熟悉的面孔,與心底的魔君對話道:“或許真的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