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簾自身後落下,再次閉上,車廂內無光,唯有車窗縫隙處隱約有外面的火光透入,宴夏進入車內先是僵硬著身子怔了片刻,這才隨著視線漸漸習慣這光線,終於稍稍看清了其中的情形。
相較於玄陽派的馬車,這輛馬車內中顯得空曠而簡陋,而就在這簡陋的馬車內,此時正靠座著一人,藉著微弱的光線,宴夏看清了那人熟悉的眉眼輪廓,看得他側過臉緊閉著雙眸,似是已沉沉入睡。
但他睡得並不安然,他眉間無意識的微微蹙著,像是正陷於不甚美滿的夢境之中。
宴夏未料到自己進入車中會見到這般情景,她懷中還抱著東西,身後是微微晃蕩的簾子,她怔愣地看著明傾的睡顏,回想起與他那無數次的見面與對話,記憶中這卻是第一次見到對方這般毫無防備又顯得似乎脆弱的模樣。
她突然茫然不知此時自己該退出去,還是留在此處。
直至車中沉睡的人眼睫輕輕顫動,在宴夏的注視下睜開了眼睛。
宴夏盯著對方轉醒的過程,突然之間從腳底慌亂到了頭發絲,她連忙站起身來,卻又因為太過慌亂而撞上了車頂,額頭的疼痛讓她不得不又在車內俯下身來,她一面揉著發疼的額頭,一面想到自己這番可疑的表現,更是不敢再出一聲也不敢看車內的另外一人了。
然而初醒之後的明傾在看清面前情形之後,卻是輕咳著不禁笑了起來。
宴夏捂著額頭的動作一頓,心下微有些訝異,禁不住忘了自己丟人的事情,抬眸看向了那人。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明傾這樣的笑容,與她從前所見那種溫然卻略顯疏離的笑意不同,淡薄的光線映照之下,他的眸底似乎有著清亮的光芒閃爍,看得宴夏不覺失神,連額角的疼痛也短暫的忘了過去。
然而她雖忘了,明傾卻沒忘,他似乎是稍有些費勁地坐直了身子,眨眼對宴夏笑著招手道:“你過來些。”
宴夏在這溫柔語氣下依循著身體本能的反應往明傾靠近,只是視線還一瞬也不曾離開那人的眉眼。
待宴夏靠近自己身側,明傾才抬手輕輕撫過她的額頭,指尖帶著微微涼意,力道恰到好處地揉著那痛處,片刻後方道:“好些了麼?”
宴夏乖巧點了點頭,但想到自己剛才的表現,卻又禁不住紅了面頰,聲如蚊蚋地“嗯”了一聲。
明傾緩緩放下揉著宴夏額角的手,待見少女抬起頭來,這才含笑問道:“你怎麼來找我了?”
他的聲音似乎比平時低了些,輕得像是天上雲霧,籠罩著不真實的感覺。方才情急宴夏沒來得及注意,如今卻是瞬間便反應了過來,她心中疑惑想要詢問,但見明傾詢問的視線,便又只得當先應話道:“我們趕路一天了,明傾公子也是。”
“嗯。”明傾回應一聲。
宴夏低下頭來,將自方才起就一直捧在懷裡的那塊餅遞到了明傾身前,垂眸小聲道:“山谷裡面沒有吃的,我想明傾公子應該也沒有吃東西,所以……”她說到這裡,聲音越來越低,便沒有再接著說下去,只是將手中的東西往明傾面前遞了遞,一雙眸子定定看著明傾,帶這些擔憂又有些期待。
明傾迎著宴夏的注視,似是失笑,想要回應些什麼,然而微微啟唇卻是逸出一陣輕咳。
宴夏沒料到會是這般情形,她看來有些慌亂,連忙上前扶住對方,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得急忙問道:“明傾公子你怎麼了?你生病了嗎?”
明傾壓抑著咳嗽,搖了搖頭,笑意卻不曾斂去,只微微閉目片刻才道:“無事。”
他睜眸再要接續方才的話題,卻見宴夏仍舊盯著自己,目光頗有些小小地堅持,帶著幾分不依不撓的味道。
明傾被她看得淺淺笑了起來,於是只得妥協著解釋道:“只是暫時沒什麼力氣,不是什麼大事。”
宴夏立即回想起了先前明傾出劍救下眾人的情景,頓時心中一緊:“是因為剛才的事情嗎?”
“不是。”明傾答得很快,應是有意不讓宴夏擔憂。
然而聽到明傾的解釋,宴夏卻依然無法安心下來,若不是因為剛才的事情,那便是說,方才明傾出手救下眾人之時,便已經是拖著一身病體了。
所以他沒有多言,出手之後,立即就回到了馬車中。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多餘的力氣交談,更沒有那個精力應付玄陽派眾人。
宴夏心中掛懷,想要詢問更多,但明傾卻沒有想要旁人替自己擔憂的意思,她毫無辦法,只得改口問道:“那……要怎麼樣才能好起來?”這種時候,她只希望自己能夠有幫得上忙的地方。
看明傾的神態,似乎身有不適的不是自己,若非聲音虛弱,面色蒼白,神情倒是顯得有幾分閑適。他聲音平靜,安撫著身旁的宴夏道:“過了今夜就好了,不用擔心。”
宴夏依然不肯放心,喃喃又問:“真的?”
明傾失笑,頷首保證道:“真的。”
宴夏睜眸看著對方,心中突然升起一個念頭,她掙紮片刻,終於再次問道:“那我……可以在這裡陪你嗎?”
只是眼下並沒有讓宴夏待在馬車中照顧陪伴明傾的機會,因為就在她說出這話之後,山谷內的地面突然再次震顫起來。這一次的震顫極短,然而就在這一陣地顫之後,整個山谷之內,夜風回蕩之間,突然傳來一陣轟鳴如雷的獸吼!
頃刻之間,山中枯木寒鴉盡散,人群喧嘩,異變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