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燕飛快地攔下他的話,“你什麼時候有時間?”
她聽許德方唸叨過,說這麼大的人情,他想親自掌勺做上一桌謝謝程醫生和徐院長,許燕並不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
程立川黑亮的眼仁兒裡笑意一閃而過,“等我有時間了再聯系你。”
許燕猶疑,她喜歡速戰速決,早吃完早結束,如果等著他聯系的話,她會一直想著這件事情,她不喜歡欠人情,更她不喜歡這種拖拉的被動,雖然她現在已經有一種被人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我馬上要出差,還不確定什麼時候回來。”他回答她的猶疑。
言下之意,只能等他聯系。
程立川意有所指地提醒,“許燕,你請我吃飯,就不需要再找什麼中間人作陪了,我們又不是不認識的關系,恩?”
在他輕揚起的不容置疑的尾音中,許燕“哦”了聲,這一聲“哦”頗為稚氣,像是小朋友在聽家裡大人的教導。
許燕已經好多年沒這麼傻過了,主要是他的態度太坦蕩了,成年人世界裡的拒絕和虛與委蛇,在他這裡根本行不通。
她不過是來送了一趟衣服,就糊裡糊塗應下來一頓飯,後悔倒是談不上,只是想吃完這頓飯後,一定要遠離他,他是一個太過危險的人,危險在哪裡,許燕也說不清楚,直覺要和他保持距離,越遠越好。
飯是定下了,可兩人後面再沒有碰到過,許燕帶著衛萍去醫院複查也沒碰到人,她開始抱上了僥幸的心理,他忘記這頓飯就好了,醫生整天工作那麼忙,他應該也不差別人請的這一頓飯。
後來她也慢慢忘了這頓飯約。
年底事情很多,十二月份國內國外的展有五六場,還有泰誠牽頭主辦的一個業內峰會,公司人手不夠,能派的人都派出去了,許燕親自去現場盯泰誠的峰會。一天的搭建時間,舞臺搭建,燈光除錯,音響調配,再加上彩排,熬夜是肯定的,他們行業,加班加點甚至通宵都是常有的事情。
在搭建現場熬夜,許燕很有經驗,她開始創業的前幾年,大部分的現場都會親自去盯,通宵是家常便飯。運動鞋運動服,u形枕,保溫壺,這些是搭建現場的標配,往常她保溫壺裡裝的是咖啡,這兩天來大姨媽,咖啡換成了薑糖水。
今天還好,大概淩晨之前就會完工,不過可能是因為來姨媽容易犯累,她到後面有些熬不住,便走到酒店外面的露臺上透氣。
漆黑的空中飄著白色的雪花,應該是才剛開始下,地上還沒有痕跡,小小的雪花落在面板上有著讓人急速清醒的冰涼感,許燕圍緊圍巾,走進落雪的夜色裡。
其實相比夏天,她更喜歡冬天,她喜歡冬夜裡暖黃的燈光,喜歡屋子裡熱氣騰騰的火鍋,喜歡玻璃上結下的冰樹銀花,也喜歡一夜過後,拉開窗簾看到銀裝素裹的驚喜。
秋天的時候,她很怕冬天的到來,有些溫暖在經歷過兩個人後,一個人的孤獨和寂寞會來回拉扯著你的身體和心髒。這種拉扯不是時時刻刻的,是出現在不經意間,路過一個街頭或者餐廳,又或者看到一個背影或者某一天早晨或者傍晚的風景。
小小的,針紮一樣的疼,提醒著你另一個人是真的不在了,盡管你無數次地告訴自己你可能是在一個夢中,夢醒來,一切還跟往常一樣。
可現實就是現實,就算再殘酷,終究還是要面對的。
就像現在,她照了一張冬夜裡初雪的照片,卻不知道分享給誰,她想要分享的那個微信,已經再不可能回複給她任何訊息。其實,慢慢應該就會習慣的,時間總是無情的,難過會帶走,快樂也會帶走,那些曾經的過往記憶會模糊成一片黑白,然後葬在某一個冬天裡。
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白色的哈氣在濃黑的夜裡格外得清晰,和樓上露臺猩火的紅形成鮮明的對比。
程立川站在同樣黑的夜裡,看著樓下的人。程瑾瀾今天下午神神秘秘地給他發了一張照片,一個被植物半擋住的背影,在他們家的酒店裡。他多少了解她工作的性質,知道她可能是接了什麼會議活動。
從醫院出來,天上下起了雪,車沿著高架橋繞了一圈繞到了酒店,他知道他嚇到她了,如果不是她急於拉出賀南韜和賀慕夏來,他本來不想戳破那層窗戶紙,至少不是現在,在她還沒有走出過去的影子的時候。
他當然可以藉著賀南韜朋友的名義去接近她,關心她,和風細雨的浸潤,她或許就不會像現在這麼排斥防備他,但是那樣不公平,對賀南韜不公平,對她不公平,對他也不公平。
他喜歡一個女孩子,不需要藉著誰的名義。
以前她情有歸處的人在,他只能做一個遠遠的旁觀者。可現在她情無所依,他為何不能做靠近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