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他們前赴後繼地越過門濠,面向達臘方向的城牆下未設城門,這些達臘士兵就搭起長梯順著城牆攀登而上。
鄉民們見狀,長箭就又轉而瞄準正向上攀登的這些達臘士兵。
可弓箭在對付遠處的敵人時效用顯著,到了近處,其威力就大打折扣,這些達臘士兵一個緊挨著一個,前一個人吃了槍箭,就幫著後一個人再往上逼近幾分,其間步步蠶食,眼看著就要攀上城牆。
赤金察把兄長怎麼了?
而這邊,無名無狀的劇烈恐懼蔓延雲清瀾全身,耳邊喧囂的打殺聲沸騰成一片,可雲清瀾卻久久不見動靜。
她想起衡蕪山下那令兄長重傷垂死的巨大傷口,想起將兄長和周倦的身影層層掩蓋的金江巨浪,想起兄長在匣中用疏狂筆跡留下的“再會有時”,又想起班師回朝時中元大街上那頂孤零零的喜轎。
當時的她沉浸在終於歸家的喜悅中,匆匆於千軍萬馬中與那喜轎擦肩而過,轎中鳳鞋驚鴻一瞥,可從此之後,難道就是天人永隔?
想到這裡,虛無和空曠就頓時從雲清瀾的身軀深處席捲而出,透骨的恐懼幾欲令她昏厥倒地,她兀自站在原處,直到被身邊兵士嘶吼著用力搖晃,才終於回過神。
那兵士的臉上沾滿了血,此刻已有零散的達臘士兵攀上了陵澤城牆,雲清瀾渙散的瞳孔重新凝聚,目光就重又落回到面前的這些兵民身上。
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奚山月手持長鞭站在城牆上苦苦支撐,雲清瀾見狀就當即抽出無涯劍提劍上前,她手起劍落擊殺面前的幾個達臘兵士,就緊接著聽到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好似捂著鼻子似的叫喊:
“雲小姐!煮、煮好了!”
“抬上來!”
雲清瀾當即大喝一聲,緊接著就又飛身越上城牆。
只見她身輕如燕,越上城牆後就又以極快的速度在城牆周圍遊走一圈,其間劍光繚亂,眨眼就將這些在城牆上冒出頭的達臘士兵一一打落,為陵澤縣爭得片刻喘息。
趁著這片刻的時間,幾桶被大火熬煮過的燥矢就被身後的鄉民七手八腳地抬了上來。
雲清瀾抬眼看去,只見那沸騰的便溺此刻正咕嘟嘟地冒出黃綠的氣泡,其間狼藉滿目,固液混雜,惡臭酸腐,叫人難以靠近。
“倒!”
可雲清瀾此刻卻顧不得這麼多。
她飛身上前,緊接著就一腳踢翻其間一桶,滾沸的金汁當即順著城牆洶湧而下。
沸煮金汁,堪比劇毒。
呼啦啦的滾燙物向著城牆上的達臘士兵兜頭而下,這些士兵防備不及被澆了個滿頭滿臉,待覺出其間內容,就更是驚恐。
這沸騰的金汁燙傷他們的面板,其間混雜的各類毒素就當即開始侵蝕他們的□□,這種混合的劇毒醫治起來頗為棘手,而對文化粗蠻,醫術並不如何高明的達臘來說,就更是無藥可醫。
陵澤城牆下當即大亂。
雲清瀾帶著鄉民們趁勢而上,他們推倒搭在城牆周圍的長梯,就緊跟著在各處落下刀劍。
“怎麼回事!”
達臘軍中一片混亂,坐鎮後方的達臘王見狀就當即派人前去打探,訊息傳來,眼看著手下兵士被打的節節敗退,達臘王眼中兇光閃爍,卻終究不得不大喊一聲:“撤!”
達臘大軍應聲而退,雲清瀾看著不遠處疾馳而去的達臘王,這陵澤,算是守住了。
“兄長他在哪?”
達臘退兵,城牆上的雲清瀾就再度轉過身看向奚山月,盡管此刻鮮血已染紅了奚山月大半的鵝黃裙衫,可雲清瀾心中恐慌難定,是一刻都等不了。
看著雲清瀾陡然沉凝的面色,面色蒼白的奚山月沉默許久,才終於道:“你隨我來。”
雲奚二人一前一後地下了城牆。
達臘退兵,城中各處都洋溢著劫後餘生的喜悅,盡管眾人心裡都清楚達臘過不了多久就會捲土重來,可在此刻沛南百姓的臉上,卻依舊無不湧動著對未來和明天真切的期盼。
因為——他們的雲小姐,回來了。
他們看向雲清瀾的眼神如拜天神,雲清瀾甫一回到城中,四面八方就當即有百姓簇擁過來,饑腸轆轆的他們沒有龍虎軍那樣的力氣將雲清瀾扔向高空,於是他們就爭先恐後地圍在她身側,睜著明亮的雙眼熱切地注視著雲清瀾。
“雲小姐!”
“雲小姐!”
看著這些此起彼伏地呼喚著她的沛南百姓,雲清瀾清楚,他們在透過她,看著另一個人。
看著那個,把他們從絕境中拉出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