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
為防雲清瀾頂替身份之後不熟悉雲青風的生活情形和周邊人事,這麼多年雲青風不論在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回來後都會事無巨細地講述於她,其間就連霍丞川和常鈴兒這樣的秘事,兄長都沒有隱瞞,可按常有道所說,三年前竟發生了一件事,是不能讓她知道的?
三年前,山匪,常鈴兒,流放···
細碎的線索在雲清瀾腦中接連不斷地閃現,雲清瀾沉思片刻,忽然眸色一凝,終於反應過來:這常有道就是三年前兄長帶兵剿滅,押解回京後又被流放的那群淮南流寇!
見雲清瀾面色微沉,常有道就知其已想通個中關節,他仰起脖子,遙遙沖著正打得不可開交的常鈴兒和霍丞川方向招呼一聲:“鈴兒,出去打,你們乒乒乓乓的聲音太大,吵得你老子耳朵疼。”
“你個老不死的,就支使老孃!”
常鈴兒啐罵一聲,緊接著反手挽起朵刀花逼退霍丞川,然後掀起帳簾一躍而出,一邊還不忘沖霍丞川回頭招呼道:“臭小子,出來!”
而這邊霍丞川早就上了頭,腦中只剩下常鈴兒剛進帳時輕蔑的笑聲和冷漠的推拒,兩眼更是緊盯著那纖細火紅的身影一眨不眨。如此這般,看上去哪裡還像那個奇詭多謀、統禦一方的四營主將,分明就是個情根深種卻又對心上人無可奈何的愣頭小子。
被常鈴兒招呼一聲,霍丞川當即就赤紅著眼一路跟了出去。
帳中立時就安靜下來。
看著雲清瀾驚疑不定的面色,常有道倒也不太在乎其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長劍,他身子微仰,幽幽往後靠了靠,才緩緩道:“你就是雲青風的那個妹妹吧。”
這三年他雖在青城山閉門不出,但朝廷裡的那點事,多少也聽說了七八分。
“雲青風替你去了達臘?看來他在北境傷的不輕。”常有道嘖了一聲,繼而搖搖頭,“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雲杉這老東西,還是這麼能狠得下心。”
僅一個照面就能看出這麼多事,雲清瀾一時心亂如麻,更不知這常有道到底是敵是友。
看著常有道風輕雲淡的面色,雲清瀾沉默片刻後無涯劍又向前逼壓幾分:“少廢話,糧食在哪!”
雲清瀾色厲內荏,卻中氣不足。常有道聞言再度淡淡一笑:“糧食?你問的,是上個月被送往京都的糧食,還是二十年前,被送往稷元前線的糧食?”
二十年前?伐稷之戰?
雲清瀾一愣,先前夜訪架閣庫,對伐稷之戰,她也已大概知道幾分。
“時雲五子率龍虎軍直入稷元國境,雖戰前所向披靡,卻難抵戰後兵線冗長,流寇作亂。糧草遲遲未到,龍虎軍深入敵境鏖戰多日後繼乏力,最終致使雲家五子以身殉國戰死邊疆,無一人倖免。”
所以二十年前,也是常有道劫走了被送往稷元前線的糧食,才使得父親叔伯們戰死邊疆!
記起架閣庫卷宗所述,雲清瀾心頭登時湧起怒火,一想到殺父仇人就在眼前,她手下立時用力,眨眼間就在常有道脖頸上壓出一條血線:“我殺了你!”
“殺我?”常有道抬眼看她,殷紅血滴自頸側滑落,可面上卻依舊是波瀾不驚,“若是要殺我,三年前的雲青風為何不殺我?”
兄長?兄長也知道這件事?
雲清瀾身子一滯。
“伐稷之戰的卷宗,雲將軍三年前不就來看過一次嗎?”
架閣庫前徐景流的話再度在雲清瀾腦中響起。
兄長對常有道擒而不殺,只在將其押解回京後去架閣庫翻閱卷宗,如此動作,就已經說明伐稷之戰中糧草被劫之事另有蹊蹺,常有道背後則更有高人,可能如此左右軍國大事,更是讓父親叔伯和數萬龍虎軍將士為此殞命,這背後之人心狠手辣喋血無情,又會是誰?
伐稷之戰與黍米之變同屬一年,想起黍米之變的前因後果,不詳之感瞬時爬上雲清瀾心頭,而腦中那個呼之欲出的猜測則更是讓她勃然色變。
“雲青風當真就什麼都沒告訴你?”看著雲清瀾須臾間幾度變換的神情,常有道又笑一聲,“這一推二五六,他倒是走的幹淨,怎麼把個糊塗蛋留在了朝堂。”
常有道話說的輕巧散漫,卻又讓雲清瀾記起兄長代嫁那日在匣中留下的書信:
“今日南北之局面非一日而成,朝堂詭譎,小雲兒回朝後諸事切記謹言慎行,其間若覺事不可為,大可抽身而退,切莫因愚忠愚孝損毀自身。”
愚忠愚孝,損毀自身。
原來兄長早有暗示,可當時的她卻沉浸在兄長遠去達臘的悲傷中,竟絲毫不曾看出那藏在信裡的弦外之音。
“也罷,看樣子雲青風這三年也沒查出什麼。”
趁著雲清瀾愣神的間隙,常有道伸出兩指緩緩推開架在他頸側的無涯劍,又隨手抓起桌案旁的白巾在脖子上擦了擦:
“小丫頭,你要找的汴州糧食,老子這沒有,但二十年前沒送到龍虎軍手裡的那批糧食,老子倒是可以給你說道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