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冷啊。
這幾日糾纏在府中瑣碎的雜事中,一直到此刻萬籟俱寂,雲清瀾那連日來幹澀的眼眶才再度泛起幽酸的濕意。
她的視線落在空處,又因無處著力而緩緩沉入夜色,其間混雜的思緒晦暗喑啞,像是無月之夜退潮的波濤,又像是在靜靜凝望九泉下的故人。
她想起飛揚黃土落下的那一刻,娘親言笑晏晏的面容,就好像已是上輩子的事了。
從此天人兩隔,再見無期。
雲清瀾坐在這方天地,卻又覺天地都遠了,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今獨坐幽冥,她才終於覺出其中無盡的愴然孤寂來。
祖父自刎,娘親身故,兄長遠走,在這喧囂鼎沸的武朝,雲清瀾從此,竟卻是真真正正的孤身一人了。
府院漆黑冰冷,雲清瀾亦獨坐院中一動不動,夜色早將她吞噬,可就在幾乎要凝固成一座石雕時,她卻又突然於寂寂中聽到聲些微的動靜來。
似是從門扉處傳來的。
雲清瀾眨眨眼,漆黑的眼珠又重新轉動。
許是聽錯了。
她複又斂下眼眸,這京都城中哪裡還有她的故人。
可門外窸窣不絕,細聽之下竟真是有人在門前動作。
雲清瀾默了片刻,僵硬的身軀緩緩站起,她拖著疲憊的腳步開門去看,卻意外地在門前看見個熟悉的小小身影。
“雲將軍!”阿堯兩手扶著竹梯,見雲清瀾開門出來,就露出口白牙笑嘻嘻地叫了她一聲。
“雲將軍。”片刻後頭頂也跟著傳來一聲輕喊,恍惚中雲清瀾抬頭去看,就見腰背佝僂的鄭老伯扶著竹梯緩緩退了下來。
可雲清瀾視線卻定定地滯在了半空。
此刻,天昏地暗,可那原本漆黑一片的雲府大門上,卻正不知何時被搖搖晃晃地掛上了只小小的,昏黃的燈籠。
紙糊的燈籠粗糙潦草,上面還隱隱露出些幹癟的杆子,掛在雲家高聳寬闊的朱門上,叫人看著格格不入。
“雲將軍,您可算是出來哩。”鄭老伯將竹梯立在一邊,折回身來站在雲清瀾面前時就又略有些激動地搓了搓手:“自從您被陛下關起來後,俺就一直打聽不到您的訊息,一直到今天聽到您送柱國將軍出殯的訊息,俺才知道您從獄中出來了。”
鄭老伯頓了頓,見雲清瀾盯著府門上的燈籠發呆,就又嘆了口氣道:“現在城裡也不好過,俺老漢這幾天跟著他們到處買糧食,直到剛才聽到您出來的訊息才急忙騰出手趕了過來,見您門前連個燈都沒有,俺想著天這麼黑,雲將軍或者他們來了看不清路咋辦?就自作主張地掛了一盞···但俺來的急,也沒顧上多做準備,這燈籠是華霜自己糊的,看著爛了些,雲將軍您別見怪。”
鄭老伯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可雲清瀾卻只聽清了其中的兩個字。
他···們?
哪個他們?
雲清瀾遲疑困惑地眨了下眼,可還沒來得及細問出聲,就見站在一旁的阿堯眼睛霍然一亮,指著中元大街的遠處高聲叫道:“來了,他們來了!”
雲清瀾聞言就順著阿堯指的方向抬眼去看,只見那漆黑得一望無際的中元大街拐角處,不知何時也亮起了一盞燈籠。
那燈籠被人提在手中,隨著其前進的步伐緩緩搖晃,他拐出街角,先是站在一片昏暗的中元大街上左右張望片刻,待看見雲府門前掛著的燈籠和其下站著的雲清瀾,就精神一振,然後扭頭朝著身後抬手招呼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