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昭一十四年三甲進士崔丹輝,拜見皇後娘娘!”
“武昭一十五年春闈會元解鵬,拜見皇後娘娘!”
“武昭一十五年臨水縣鄉試解元曹畢珍,拜見皇後娘娘!”
這些人竟都是武昭一十四年前後的舉人?
雲清瀾立時一愣,十年寒窗一朝中舉,這五人若所言屬實,那必在朝中前途無量,可今日的他們身穿囚服,形容更是如此狼狽落魄,不知是犯了什麼罪。
五人嘩啦啦跪倒一片,可那停在遠處的輿轎卻紋絲不動,轎中人更是未曾發出半點聲響。
史策跪在地上又是一拜,其嗓音幹啞,氣若遊絲,看得出已是幾日滴水未進。可即便如此,他還是用盡全身力氣沖著輿轎方向大喊道:
“娘娘!武朝社稷三百年,向來都是君聖臣賢,海晏河清,可陛下久居高位,被人矇蔽卻不知實情,不知其太平盛世虛有其表,歌舞昇平下早是民不聊生!而如此種種,皆因我朝奸臣當道,佞賊橫行,求皇後娘娘助陛下掃奸除惡,上清君側,下誅妖邪!”
史策聲音悽厲,拼盡全力下嘴角甚至洇出血跡,雲清瀾聽清其話中的意思,不由得又是一怔。
空中回蕩的叫喊語聲直白,就差把奸臣呂蓮生幾個大字寫出來。可要說這呂蓮生在朝中隻手遮天二十年,朝中大臣不是與其同流合汙,就是偏安一隅明哲保身,哪還有敢這般明目張膽地指著呂蓮生鼻子罵奸臣的?
這史策看著雖衣衫襤褸,可言談間用詞卻頗為講究,更有幾分出口成章之意,若其榜眼之說所言非虛,那莫非是遭了呂蓮生的設計陷害,才淪落至此的?
可若是被呂蓮生所害,他們為何不為自己申冤,卻口口聲聲求慧敏皇後去清君側,這般捨身取義一心為國,竟渾然是副諫臣做派。
雲清瀾目光落在地上幾人的身上,盡管已是二月末,可山中依舊寒涼刺骨,單薄破爛的囚服衣不蔽體,他們就那麼瑟瑟地跪在龍虎軍的長槍短劍中。
都到了這般地步,滿心裝著的竟還是武朝百姓,雲清瀾心中不由得生出幾分敬意。
“求娘娘助陛下掃奸除惡,上清君側,下誅妖邪!”
跪在地上的其他幾人也跟著史策高喊道。
可遠處的輿轎中依舊沒有半點動靜。
被龍虎軍圍困其中,跪在地上的史策只有透過那層疊的甲衣罅隙,才能依稀看見慧敏皇後輿轎的影子,近在眼前,卻又彷彿遠在天邊。
史策沉默片刻,突然眼中一厲,他直起上半身,抬手抓來方才被其扔在不遠處的鐮刀。
“皇後娘娘!”史策再次大喊一聲。
“廿年圜土飲冰淚,太蒼啼血一杜鵑。”
他掉轉鐮刀,眨眼就將其架在自己的脖子上,緊接著深吸口氣仰天長嘯,發出一聲啼血悲鳴:“以我殘軀諫軒轅!”
電光火石間還未等雲清瀾反應過來,那史策手下用力,竟直接就著那把尚還帶著鏽跡的鐮刀抹了脖子。
頃刻間血流如注,而史策也氣息漸消,他雙目前凸,兩眼則一眨不眨地盯著遠處輿轎,似要把那重重轎簾燒出一個洞來。
可那轎簾紋絲不動,此刻太蒼山的山腰竟是連一縷風都沒有,寂寂四野裡回蕩著史策振聾發聵的嘶吼聲,可山林何其廣袤,那嘶吼片刻只如涓滴入海,餘音漸消,最後只剩一具枯瘦的身軀跪在地上,不多時又緩緩倒了下去。
“史兄!”
“史兄!”
跪在一旁的四人當即大喊一聲,他們手腳並用地跪行著靠到史策屍體前將其抱在懷中,幾人圍在一處,趙麟祿抖著手覆上史策怒睜的雙瞳,懸在那雙眼睛上空時卻又突然頓了頓,似是想到了什麼般,過了片又頹然地放下了。
他們將史策原先跪著的屍身平放在地上,又上下為其整理了一番衣著,將一身破布爛絮似的囚服左拉右扯,卻終歸不夠體面,那枯瘦的手腳四肢露在外面,和兩只怒睜的眼珠一起,烙在太蒼山的康莊山路上。
可遠處的輿轎卻依舊沒有動靜。
趙麟祿抬起頭,望著遠處紋絲不動的輿轎。
他們這群人,懷一腔抱負苦讀十載,又在四方鐵獄裡囚禁半生,總以為天下大業提筆可破,可到了最後,也不過是個衣衫襤褸,百無一用的讀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