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杉心中不虞,可面上卻難發作。
他屢次三番與武帝辯駁,已然惹得龍顏不悅,盡管他為武朝橫刀立馬徵戰多年,可古往今來,兔死狗烹的事難道還少?
他如今雖身居高位,可呂蓮生風頭正盛又虎視眈眈,龍虎軍權已然易主,再有行差踏錯,便是萬劫不複。
“虛言少話,呂卿既知我用意,有些事抓緊去做便是。”
李玄臻說的模糊,似是指兩國談判一事,又好像在說別的。
呂蓮生卻當即意會,躬著身子諾應一聲。
李玄臻頓了頓又道:“至於兩國和談,其間諸事繁雜,柱國將軍若不懼辛勞,亦可一力隨行。”
外交和談本是呂蓮生的事,雲杉身為武官,按說是摻合不進來的,如今李玄臻開口,顯然又是給雲杉臺階下的意思。
雲杉拱手,沉沉應了一聲。
雲杉走出宮門時,雲清瀾正和隨行車架一道候在門外。
待雲杉在車架上坐定,馬車吱呀呀的使出一段,雲清瀾才低聲問雲杉道:“祖父,陛下找您可是為了方才朝上的事?”
朝上雲杉請命徵戰武帝不予理睬,其疏遠冷淡之意連秦朝楚一個外人都能看出來,朝中大臣多是人精,自然也看得清楚明白。
“嗯。”
雲杉沉沉應了一聲。
雲清瀾嘆了口氣,都說雲家百年將門,無上榮光,可聖人猜忌,君臣離心,個中冷暖卻只有自己知道。
“此事細情曲折難辨,你莫要多想,陛下自有考量。”即便如此,雲杉還是為李玄臻出言辯道。
雲清瀾抬頭看去,只見雲杉面色冷硬,銀針似的短須林立在下頜根根分明。
雲清瀾頓了頓:“祖父,方才殿外秦太子所言,重蹈覆轍又是何意?”
雲清瀾沉默片刻,凝著雲杉側臉道:“爹和叔伯們的死,是不是跟呂蓮生有關系?”
雲清瀾眸色微沉,武昭一十六年,武朝伐稷,雲五子戰死;同年呂蓮生發跡,平步青雲官拜當朝左相。
“秦朝楚一個外人挑撥離間,你也就被跟著帶著跑了!這般輕信於人,日後叫我如何放心將龍虎軍交於你!”雲杉皺了皺眉,“那呂蓮生確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我們堂堂雲家兒郎又怎麼會被他算計!”
“當年伐稷一戰,若不是他稷元降的快,又允了送未出生的嫡子五年後入朝為質,我們龍虎軍早就踏平了他們都城!如此戰功,你以為不付出代價就能唾手可得?”
雲清瀾默然,伐稷一戰彪炳史冊,雲家龍虎軍更是自此遙立神壇成為武朝不敗之軍,其赫赫戰功下自然也深埋著累累白骨。
至於個中細情,雲杉不願說,雲清瀾也能想出分明。即便其中真有內情,可父親叔伯們身為將軍,與其說他們死在小人的陰謀算計中,倒不如說他們堂堂正正戰死沙場留一世美名。
雲杉頓了頓又道:“年關已過,你也早日回到軍中,那姚榮遠酒囊飯袋不過是個草包,你且回去帶著將士們勤加操練,待日後時機合適,我自會稟明陛下讓你官複原職。今日朝上這口氣,龍虎軍遲早替陛下討回來!”
雲杉身為兩朝元老,一心裝著武朝皇室,本以為是君聖臣賢,卻不知朝堂詭譎,只有他自己還在做著那君臣和樂的美夢。
議和無果,婚期推遲,秦朝楚就這麼在武朝住了下來。兩國談判,諸事繁多,再加上雲清瀾重回龍虎軍練兵,這些時日見雲杉的次數不多,秦朝楚更是不曾露面。只能從雲杉鐵青的面色上看出,雙方洽談並不順利。
轉眼便到了二月。
和談一事遲遲不見進展,秦朝楚雖願坐下和談,可他不要金銀,不要田地,就要衡蕪三十二群山,而武朝這廂有雲杉堅持,再加上李玄臻自己也不願做那亡國之君,衡蕪群山自然也不會相讓。
雙方激辯不休,每每惹得雲杉怒發沖冠時,就由呂蓮生出來兩廂斡旋一番,來回幾次下來雙方都是疲憊至極。
期間也有人忍不住問秦朝楚,難道真就非衡蕪群山不可了?
這時秦朝楚就會淡淡一笑,說別的也可以,可再問起他別的是什麼,這時秦朝楚就又會莫名一笑,不再接著說了。
當然也有喋喋不休追問的人,被問得緊了,秦朝楚就會不疾不徐地說,別的雖可以,但那樣東西能不能給,給不給得到,不能問我,要問天人。
天人?
那次議會回來雲杉氣得直跳腳,讓他們問天人?什麼是天人?誰是天人?!
雲杉氣的摔杯砸碗,大罵秦朝楚是潑皮無賴,那日雲清瀾前來問安,聽到房中噼裡啪啦的動靜,又聽到“天人”兩個字,就又低頭默默退了出去。
後來請神宴將近,朝中諸臣愈加忙碌起來。見秦朝楚當真不急,和談一事也索性暫時擱置了。
時至二月初三,群臣齊聚金鑾殿,原本空曠的大殿擺案置壇,一派隆重之景。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