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側稀疏有僕人走過,雲清瀾心思謹慎,還是學著雲青風的樣子低喊出聲。
“嗯。”
柳鶯飛的手掌在雲清瀾額頭停留片刻,又緩緩覆上她的臉頰。
面頰處傳來略顯深重的掌紋觸感,雲清瀾回看向柳鶯飛,朱唇點面,淺黛蛾眉。
兄長代嫁之事讓她受了不小的刺激,雖看著面色如常,可眼角頸側卻都在幾日之間浮出細紋。
娘親老了。
雲清瀾心中湧出酸澀,喉中哽咽間正欲出聲,卻聽柳鶯飛率先開了口:“飯菜都已備好,去請你祖父過來吧。”
沒了爽朗善言的雲青風,今年的晚宴更顯冷清。
桌上擺了四副碗筷,雲杉坐在首位,雲清瀾和柳鶯飛一左一右相伴在側,滿桌珍饈佳餚無人動筷,紅綢錦掛下只有一片默然。
“今天是個好日子。”
最終是身為家中主母的柳鶯飛率先打破了沉默。
她先是給空著的雲青風的杯中斟上酒,又舉起自己的杯盞敬向雲杉:“舊兮送往,新兮迎來,爹,我和孩子們敬您。”
雲清瀾也緊跟著站起身,舉杯敬向雲杉。
一杯敬罷,雲清瀾頓了頓,又抬手伸向旁邊,將雲青風的那杯也一併喝了下去。
柳鶯飛看著雲清瀾的動作眼眶一紅,哽咽間微微舒出口氣,才又扯出一個得體的微笑:“願爹身體康健,年年歲歲壽比南山。”
“嗯。”
過了片刻,雲杉才沉沉的應了一聲。
他一頭銀發越見地白了些,下巴上的胡須卻如銀針粗短堅硬。
雲杉素來寡言少語,臉上更是看不出什麼表情。他在首位端坐良久,才拿起手邊酒杯一飲而盡,雄厚的聲音蒼勁如洪鐘:“除舊迎新,你們這幾日忙裡忙外多有辛苦,早些歇息。”
說罷便站起身,一步一步回房去了。
雲杉身杆筆直,那離去的背影更是寬闊如山嶽般不可逾越,卻又自脊樑深處緩緩長出股無言悲涼。
雲清瀾靜靜看著,心中亦是不免感傷。
柱國將軍金戈鐵馬,揚名立萬,身上背的,是多少人幾輩子都掙不來的榮光;可他中年喪子,晚景頹唐,暮年捱的,也是無數人避之不及的悽涼。
“瀾兒。”
雲杉走後,桌上只剩柳鶯飛母女二人。留在府中過年的家僕也都四散被遣去休息了,柳鶯飛喚著雲清瀾的乳名,語中帶出零星的雀躍。
她那尚還盈著水霧的眸子亮起光澤,神秘兮兮對雲清瀾道:“風兒留了禮物於你。”
雲青風留給雲清瀾的,是一隻白玉冠簪。
弱冠之年,雲青風遠去達臘,將這本屬於他的冠簪和自由,一併送給了雲清瀾。
這是雲清瀾二十年裡頭一次走在年三十的中元大街上。
無邊寒氣似乎都被人們的熱情沖散了,原本空曠的中元大街上彩燈高掛,沿街攤鋪連成長龍,行人如織,捧著糖人的稚子穿行其中,每每從雲清瀾身側跑過,就連空氣都蕩起笑聲。
連日來壓在雲清瀾心頭久積的沉悶似乎也在此刻消散了,她混入人流,隨著行人漫無目的地走在燈火通明的街市上。
耳畔盡是不絕於耳的叫賣聲,雖嘈雜一片,可雲清瀾的心情卻莫名舒暢起來,她側耳聽著周圍人嬉笑怒罵的動靜,忽地聽到一陣熟悉的叫喊聲。
“洛陽仙茶!一錢銀子十斤!”
洛陽仙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