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顆南珠是雲青風首次剿匪歸來時武帝賞的。
按理說南珠珍貴,不過是一群流氓土匪,不值得賞得這般重,但雲青風是雲家將軍,武帝有意示好,索性破了一次例。
這顆南珠轉頭就出現在了雲清瀾的木匣,和一眾石頭躺在一塊。
之前雲青風每次輸給雲清瀾珠子的時候都一臉肉疼,他一邊將珠子放在雲清瀾的手心,一邊說這可是他找了好幾天的寶貝,末了還不忘氣勢洶洶添一句下次一定要贏回來。
可到了下一次,就又輸一顆珠子給她。
雲青風最後一次送雲清瀾南珠時,他拍拍雲清瀾的肩膀,笑的明媚張揚。
有兄長在,小雲兒便安安心心地做朵小雲兒。
雲清瀾眨眨眼,鼻尖有些酸澀。
她將寶珠放回木匣,圓珠碰撞發出叮當脆響,滾動間露出下面壓著一角書信。
雲青風寫字常是信筆而來龍飛鳳舞,看著毫無章法,卻又極為爽朗灑脫。雲清瀾看著那熟悉的字跡,恍惚中竟感覺兄長好像就站在她面前。
“北境之戰險象環生,小雲兒能做到這般地步兄長心中實在佩服。今日南北之局面非一日而成,朝堂詭譎,小雲兒回朝後諸事切記謹言慎行,其間若覺事不可為,大可抽身而退,切莫因愚忠愚孝損毀自身。此番遠去達臘,小雲兒萬莫為兄長掛懷。權宜之計,再會有時,昔年遊戲,今必勝之。”
寥寥數語,雲清瀾卻極為認真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忽地聽到院外有些動靜,她將信收入匣中抬頭去看,卻見柳鶯飛抱著一身戰甲從屋外走了進來。
柳鶯飛生的極美,一雙兒女也都隨了她。
她雖年過四十卻不見老態,蛾眉螓首,梳雲掠月,就是身子弱了些。這些年雖靠湯藥吊著命,卻還是漸失了生氣,走在月下看著有些伶仃。
“···母親大人。”
柳鶯飛走進房中,雲清瀾猶豫片刻終於開口,她平日裡雖然都叫娘親,可兄長喚的卻從來都是母親大人。
柳鶯飛抱著衣甲的身子一頓,一雙眼紅了幾分,卻沒有應聲。
她將衣甲放在床鋪上,又走到門邊掩上房門,屋內光線頓時暗了下來。
緊接著,一豆燭火在房中亮起,雲清瀾坐在桌邊,看著女人瘦削的身影緩緩靠近,過了片刻,一隻手緩緩覆上她冰涼的發頂。
“瀾兒。”
溫暖輕柔的手掌在頭頂來回撫摸,雲清瀾僵硬了一天的麵皮漸軟,其下洶湧沉默一月之餘的霧氣終於全數湧了上來。
“娘、娘親。”
只消一聲,大顆眼淚就如斷線的珠子般自雲清瀾眼眶掉落,晶瑩的淚珠摔成幾瓣,砸在雲清瀾布滿傷痕的手心,又混進雲青風送她的寶珠裡。
“娘親,娘親···”
雲清瀾把臉埋進柳鶯飛溫暖的小腹,她肩頭顫抖,渾然如一隻受了委屈的小獸。
小獸孤身在外流離數日,遇雷不躲,見浪不退,如今才終於敢再放聲哭出來。
“我的孩兒,我的孩兒啊···”
聽著雲清瀾細碎的嗚咽,柳鶯飛也止不住地落下淚來。她的一雙兒女皆是人中龍鳳,可如今卻全都身不由己。
凜冬已至,相顧無言,燭光閃爍的昏黃燈室內兩女相依,只在一片寂靜的南院傳出低低的啜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