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能想到,武朝主將和稷元皇子,竟也會有並肩而行的一刻。
雲清瀾抬起腳,在黑暗中摸索前行。
黝沉黑暗總是能悄無聲息地放大人內心的恐懼,雲清瀾初時不覺,走到深處心中卻漸漸犯了怵。
陰風陣陣,夾雜著越來越濃的腥臭自無邊黑暗中席捲而來,她的視線沉入黑暗,既看不清前路,也望不到盡頭,前方似乎空無一物,卻又好像蟄伏著噬人的兇獸。
到底只是個沒出閣的小姑娘,她女扮男裝統領全軍,落雁崖邊策馬飛渡都已是借了天大的膽子,如今又在這無名山腹中伸手不見五指,饒是再厲害的人也多少有些遭不住。
雲清瀾越走越慢,正此時耳邊響起一陣富有節律的聲音。
是秦朝楚的腳步聲。
他走的不疾不徐,腳步沉穩地跟在她身後,在那閑庭信步般的腳步中,這通天黑暗都好似只是無物。秦朝楚一言不發,卻像一盞漆黑又明亮的燭燈,一下一下和上雲清瀾的心跳聲。
在秦朝楚的感染下,雲清瀾也逐漸安定下來。
二人又走了一段,不知過了多久,雲清瀾腳下突然發出一聲咕嚕悶響。
那聲悶響在一片黑暗中聽起來格外清晰,雲清瀾不防被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朝後退了兩步,搖搖晃晃地撞上一堵堅實的胸膛。
雙肩緊接著覆上一雙手掌。
那手掌溫暖寬厚,款款落在雲清瀾肩頭,被異響驚到的雲清瀾登時心緒更亂,可她還未來得及作出反應,肩上的那兩隻手就極為剋制守禮地松開了。
餘溫尚存,雲清瀾輕輕吐息兩下,拋卻腦中雜亂的心思,待心神漸穩,才摸索著湊到被她方才碰到的物什上去看。
雲清瀾眨眨眼,努力地在一片黑暗中分辨那物什形狀,待到看清時,卻又突然駭然地瞪大眼睛:她腳下碰到的,竟是一塊陰白骸骨!
那骸骨被雲清瀾一踢之下滾至牆角,從形狀上看上去像是一截臂骨或者腿骨。
“是···人的骨頭。”
雲清瀾口中諾諾,聲音聽起來有些顫顫。
“山深林密,到處都是兇禽猛獸,衡蕪山裡既有山民居住,此處有一兩具屍骸也是正常。”
秦朝楚溫聲安慰,似對眼前一幕早有預料。
說起知方,雲清瀾又狐疑地蹙起眉頭,不甚贊同地搖搖頭:“衡蕪山是武朝境地,雲盤霧繞有進無出,其兇名朝野皆知,這麼多年來久無人煙,本就不該有山民聚集在此。”
這也一直是雲清瀾想不通的地方,更何況種種跡象表明,那知方還很可能曾入朝為官。
“雲小姐怕是不知流放之事。”
秦朝楚的臉沉在黑暗中,只有聲音緩緩靠近。
流放?雲清瀾一愣,一時間竟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流放是五刑之一,連中元街邊的三歲孩童都曉得,她又豈會不知:“流放之人窮兇極惡,若是良家百姓,又怎會落得那種境地。”
武朝律法繁多,刑法卻大抵簡單,罰沒、鞭笞、收押、流放、斬首,不過如此五類。武帝仁慈,雲清瀾在武朝二十年,流放之刑也只被用過一次。
那是武昭三十四年雲青風領兵剿匪,押解其頭領回京,適逢武帝大赦天下,那首領本該被斬首的死罪最終改為了流放。
秦朝楚沒有應她的話,反而又緊接著問了一個別的問題:“雲小姐何以持槍,揚名疆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