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永齡細細盯著他,本來還想提一句重話,但不知怎麼沒能說出口。他又給許芳齡打了個電話,多少知會一聲。對方接到訊息很快從平奚趕來,一進辦公室就把包重重擱在桌上,四下一掃,徑直走到許永齡跟前,問:“你什麼意思?”
“亦歡要出院了。”
“她出院和江鐸有什麼關系?你把這個人找來是想氣死我是不是?”許芳齡目光淩厲,聲音彷彿刀子在飛。
許永齡說:“是亦歡求我幫她找江鐸的,你女兒心甘情願跟人家走,你攔也沒用。”
“她要跟江鐸走,她不懂事,難道你也不懂事嗎?!”
“我看你最不懂事。亦歡現在需要人照顧,她跟著江鐸比跟你要強。”
“呵,開什麼玩笑?江鐸眼睛看不見,照顧自己都成問題,你還指望他照顧亦歡?”許芳齡覺得不可理喻:“你簡直腦子有問題,搞清楚,我是她親媽,接她回去養一輩子都行!”
許永齡聞言冷笑:“現在說得好聽,時間久了你還不是照樣嫌棄她麼?這種事情又不是第一次,你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我什麼時候嫌棄過她?話說清楚!”
正在劍拔弩張的時刻,忽然聽見旁邊傳來輕笑,他們轉頭望去,只見許亦歡和江鐸坐在沙發那頭旁若無人地喃喃低語,好像自動隔離出一個小天地,壓根兒不在乎其他人在幹什麼。
“你知不知道你毛衣穿反了。”許亦歡支起胳膊託著腦袋,一邊打量江鐸,一邊覺得好笑。
他倒是一愣:“真的嗎?”
“嗯。”她伸手點他的衣領:“標簽都在外面,你就這麼一路穿過來的?”
江鐸表情有點不自在,許亦歡搖搖頭:“傻。”她手指摳著他的毛衣輕撚慢搓,目光凝視那雙漆黑的眼睛,笑意漸漸黯下。
江鐸有所察覺,默了會兒,抓住她的手:“你要把我衣服摳爛嗎?”
她沒說話,轉而盯著他的手。
許芳齡倒吸一口氣,頭昏腦漲地走上前,問:“你現在什麼意思?離開醫院也不用和我商量,直接通知一聲就行了是吧?”
許亦歡頭也沒抬,極冷淡地回道:“你當初帶個男人回來就讓我叫他爸,也沒和我商量過啊。”
許芳齡登時睜大雙眼愣在當下,滿臉驚愕。
其實精神病院沒有想象中那麼令人抗拒,只是每天吃完藥後需得張嘴讓護士檢查是否真的吞嚥下去,那感覺就像回到孩童時期,特別智障。
她的心理醫生洛慈給她開了一週的藥,主要是ssris類藥物,還有針對閃回體驗和不良應激反應的抗精神病藥以及助眠藥。
許芳齡皺緊眉頭哀嘆:“我真搞不懂,她之前都好好的,怎麼突然病成這樣了?”
洛慈推推眼鏡:“沒有好好的啊,她這幾年在d市一直有看病吃藥,你不知道嗎?”
許芳齡張張嘴:“她……從來沒有和我說過……”
“說過吧,”洛慈隨口答:“可能你沒當回事兒。”
許芳齡心裡被紮了下,同時聽見許永齡在旁邊發出冷笑。
洛暇轉向面色緊繃的江鐸,告訴他說:“我給許亦歡佈置了家庭作業,每天三次呼吸再訓練練習,每次十分鐘,最好在她感到緊張或者痛苦的時候做這個練習,睡前也可以幫助放鬆。她知道方法。”
又說:“上次治療的錄音檔案我已經發到她郵箱,你提醒她聽一遍。下次治療前要做自我報告測量,記得早點過來。”
“好。”
辦完手續,拿了藥,許亦歡換好衣裳,收拾完行李,提著箱子離開病區。
許永齡送他們回江鐸的住所,許芳齡開車跟在後面,兩個長輩總要看看她以後居住的環境才能安心。
到了地方,下車上樓,許芳齡不知怎麼,眼眶突然濕紅,竟有一種把女兒送去孤兒院的痛覺。
江鐸開門請他們進去,許永齡四下打量,說:“不錯啊,挺幹淨的。”
許亦歡卻有點害怕起來,陌生的環境讓她沒有安全感,本能的想要退縮,想要逃離。
而許芳齡更是堵得發慌,她這一路難受極了,心裡又愧又恨,母性大發,捨不得把女兒扔在這兒,於是拉住許亦歡的手,說:“乖乖,還是跟媽媽回去吧,住別人家幹嘛呢,走,我們回去。”
許亦歡下意識往江鐸身後躲,手指抓住他的衣服,額頭抵在他後背,別過臉,不想面對許芳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