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他這麼說著,然後告訴她:“我沒事。”
沒事就好。反正也快解放了。
一個多月後,許亦歡帶著行李獨自前往北京參加集訓。
在郊外半封閉的獨立校區,十人左右的小班授課,每天天沒亮起來晨跑,六點半開始練早功,撕腿撕腰開肩膀,接著做踢腿練習,踢到你懷疑人生。
班裡有個姑娘膽子賊大,提議把各位老師的照片吊在天花板上,說:“這樣咱們踢腿的時候都能使得上勁兒了。”
老師拿棍子追著她滿教室跑,大夥兒樂得哈哈大笑。
早功在各種跳、轉、跪、翻裡度過,吃完早飯休息一會兒,開始耗腿耗腰,剩下的時間就是文化課和專業課,以及樂理小三門。
每天都有人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老師極兇,壓根兒不管疼不疼,直接上手給你開腰踩叉。
晚上回到宿舍,一陣濃濃的膏藥味迎面撲來,姑娘們身上到處是傷。
許亦歡也是焦頭爛額,壓力甚大。許永齡兌現承諾,拿出好幾萬送她來北京集訓,她覺得這些錢都變成硬幣堆在她背上,沉的厲害。即便早已做好心理準備,可是真到了這裡,鈔票像流水一樣的速度花出去,還是把她給嚇著了。
宿舍裡家境優渥的考生每週會找北舞的老師上小課,一對一的授課費用簡直天價,許亦歡不好意思問許永齡要錢,上不起,同時又深感競爭太大,心中焦慮,每晚和江鐸打電話都哭。哭的理由很多,除了競爭壓力外,還有被老師訓斥、動作練不到位、早上起不來、晚上累半死還要複習文化課……
“以前我一直覺得自己條件不錯,很能跳,可是來到這裡才發現大家都特別厲害,特能吃苦,我算個屁啊……而且我們老師說了,頂尖院校的古表專業,不管它招生簡章上怎麼寫,身高不到168公分的第一輪就會被刷下去了,除非業務能力特別強,我還差一厘米呢……如果考不上,舅舅一定會很失望……”
江鐸輕輕嘆氣,笑道:“怎麼會?我覺得你肯定能上。”又說:“還有幾個月呢,慢慢來,不管你將來考去哪座城市,我跟著去就是了。”
許亦歡哭懵:“那、那怎麼好意思?萬一耽誤你前途呢?”
“只要你別回平奚就行。”
她點頭:“放心,我就算去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也絕不回平奚!”
江鐸苦笑:“還是樂觀點兒吧,鳥不拉屎的地方你不會想去的。”
唉,說的也對。
許亦歡不想讓舅舅失望,更不想拖江鐸後腿,抱怨歸抱怨,之後卻越發刻苦地投入訓練中,不信自己練不出來。
天氣漸涼時,大約寒露過後,有一天聽江鐸說,他爸媽正式辦手續複婚了。江巖辭掉長途運輸的工作,重返平奚,一家三口重新生活在一起,就像過去一樣。
他們向親戚們告知這個的訊息,但是並沒有擺酒的打算。反正江鐸不高興,沈老太也不高興,她本來已經看好聶東當她的新女婿,誰知轉來轉去回到原點,結果還是江巖。
嶽海更不用說了,事不關己,他和許芳齡就是一對局外人。
無所謂,江巖從來不在乎這些親戚的想法,平奚有的是朋友恭賀他們複婚。
於是這晚請客吃飯,在餐廳包了一個大房間,男男女女劃拳喝酒,聊天說笑,不亦樂乎。半夜飯局散了,江巖在街邊攔車,把酒鬼一個個塞進去,送完幾撥,終於清靜,他摟著微醺的嶽琴也準備打車回家。
“你喝了多少?臉這麼紅。”
嶽琴靠在他肩頭:“沒事,高興。”又說:“待會兒回去小聲點,別吵到江鐸。”
他聞言輕輕哼笑:“現在才幾點,人家沒那麼早睡,肯定還在看書複習呢。”
“那就更不能打擾他了。”
江巖單手掏出煙盒,稍微抖抖,銜住一支,再拿打火機點燃,狠吸了一口,煙霧被夜裡幹燥的冷風吹散。
亮著紅色“空車”的出租駛來,江巖招手攔下,開啟門,先把嶽琴送進去,待他上來,發現司機略微失神,好半晌才悶著嗓子問:“去哪兒?”
話音一出,嶽琴的臉色也變了,她手指收緊,下意識向前座望了一眼,頓時僵住。
江巖淡淡瞥著她,報上地址,然後就著車內昏暗的光線望向服務監督卡,視力太好,竟被他看清了名字,聶東。
午夜街景倏忽飛走,嶽琴始終注視窗外,氣息緊繃,渾身都不是滋味兒。她心下猶豫,究竟要不要打招呼,要不要介紹他們認識……不,還是不要了,聶東不也沒有吭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