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孩子太難搞了,我甚至不知道他怎麼找到這裡來的,又是怎麼找到了「知秋殯葬」,又是怎麼一眼就認出藏在陌生皮囊下的我的。
其實他早知紅霞姑奶奶不是普通人,畢竟我那時候六十多了還很年輕。
總之大頭又留在我身邊了,還在隔壁一條街開了家古玩店,生意出奇地好。
張大頭長得痞帥痞帥的,又能說會道,喜歡他的女孩子很多。
隔壁大學的漂亮女學生、旁邊開服裝店的女老闆、有過一面之緣的客戶姐姐……看到他都是兩眼放光。
大概是他身上有種隨遇而安的懶散氣質吧。
雖然討女孩喜歡,我家大頭卻不是渣男,這一點應該跟我的教育有關。
在他很小的時候我就告訴他,感情是很可貴的東西,不可糟踐。
他也認真談過一個女朋友,我記得那個女孩叫周妮妮,本地人,家境殷實,長得也漂亮。
他們倆談了一段時間,女孩特別喜歡他,家長也比較開明,提出要見他一面,還要給他們房子車子結婚用。
普通人夢寐以求的事,他竟然拒絕了,接著就跟人家分了手。
周妮妮哭得眼睛都腫了,我知道後有點摸不透,上門去問他。
我說:「大頭,你要搞清楚,你的身世跟孤兒也沒區別了,這麼好的女孩子都不要,你想什麼呢,可不要做令自己後悔的事。」
結果他說:「姑奶奶,談戀愛可以,但我是單身主義者,這輩子不打算結婚的。」
我坐在地上抱住他的腿:「我的侄孫呦,你可不能跟姑奶奶學啊,咱們老張家的香火不能斷在你身上,你可以不結婚,但你得生孩子,不然我對不起我那死去的大哥......」
「行了王知秋,打住吧。」他說。
我立刻起了身,拍了拍屁股走人了。
我一個活了兩千年的妖怪閑得淡疼關心人類的繁衍問題。
我一向要求自己少和人類産生羈絆。
張大頭談不談戀愛,結不結婚,壓根不重要,每個人有每個人的活法,生老病死,人生幾十載,開心最重要。
很簡單的道理是不是。
如果能順利找到那頭魈,我就會真的走了,大頭屆時是我在這世間唯一的牽掛。
你看,這就是與人類産生羈絆的後果,我吃了那麼多的教訓,仍是不長記性。
漫長的歲月裡,往往留下的那個才是最難過的。
張大頭是我養大的,平日裡再裝得沒心沒肺,與我感情也是深厚。
我有一年愚人節想跟他開個玩笑,故意在店裡裝死,還留了張紙條——恭喜大頭喜提第二家殯葬店。
結果他來了,看到紙條臉都白了,跪在地上抱起我的「屍體」,身子抖,聲音也抖,眼淚蹭到我臉上。
他說:「......姑奶奶,這次我要去哪兒找你呢,我去哪兒找你,你告訴我。」
哽咽,失聲痛哭,絕望......那感情豐富得令我心頭一顫,我頓覺心塞,這小子太重感情了,對我而言並非好事。
當時他哭著哭著,擦了擦眼淚,惶恐如孩童:「你別想丟下我,我明天就把店盤出去,我能找到你,七年不成就找十四年,十四年不成找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