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裴境的藏書很多,她曾經熟讀過《花九錫》和《瓶花譜》,仍然記得,裡頭有記載‘凡插貯花,先須擇瓶:春冬用銅,秋夏用磁,大都瓶寧瘦毋過壯,寧小毋過大。’
她是頭一回插花,但為了求穩,並未選盤或碗,選了最常見的梅瓶,在花料中細細的選了一束梔子,用剪刀剪去雜餘的枝葉,只留下頂上兩只開放的花朵和下頭一隻花苞,以及幾只綠葉。
枝條修剪成曲折的之字形,之字下面的紙條上有兩篇綠葉,上面的之字則是兩篇綠葉夾雜的花苞,頂上乃是兩只潔白花朵。
非是完全對稱,卻有種奇異的美感在其中。
做完這些,她拿起筆,在旁邊的紙張上寫上了名號,黏在瓶底。
這個名號並不是女子們真實的名字,而是自取個號,以代本人,這是極風雅的事,也是洛京貴女們插花常做的收尾,好方便區分作品是誰的。
沈妙貞雖不是貴女,卻也得入鄉隨俗。
“咦?”
沈妙貞嚇了一個激靈,抬頭一看,李嬤嬤不知何時走到了她的旁邊,直接撚起她寫著名號的字條。
細細看了她的字,李嬤嬤皺緊了眉頭,低聲道:“這一手簪花小楷……”
簪花小楷是適合閨閣女郎所用的字型,但字如人一般,哪怕一群人學一樣的字型,寫出來也是各具風格,不可能完全一樣。
她這一手簪花小楷,筆力猶弱一些,說不上形神雙俱,有形而無魂,一看便是照著別人臨摹的字帖學的字。
但她這個歲數,已經很是難得。
李嬤嬤垂眼看向沈妙貞,銳利的目光審視著她,幾乎要把她看出一個大洞。
沈妙貞以為自己犯了什麼錯,緊張的低下頭,攥緊了手心,額頭上的冷汗沁了出來。
她的字是有什麼不妥嗎?可是連公子都沒說過有什麼不好。
公子教她學字的時候,最開始三姑娘就曾說她,寫字頗有一分衛夫人楷的模樣,因為她識字雖然不多,但家裡是有一本衛夫人楷的手抄臨摹本,賣不上什麼價錢,她小時候,徐氏教她寫字,就是讓她仿照著這本字帖來學的。
公子喜歡飛白,猶愛趙孟頫清新秀麗的飛白體,也讓她臨過字帖,但她腕力實在有些弱,臨的不倫不類,到最後公子也放棄了。
看了她的那本手抄的衛夫人楷的臨摹本,公子也贊過,雖不知這手抄本的原主人是誰,但這一手衛夫人楷,實在寫的出色,已然有自成一體的趨勢。
公子看過這手抄本,便也同意她照著這本臨,不必再學飛白。
“你抬起頭來,讓老身瞧瞧。”
沈妙貞不敢不聽,只能抬起頭來,對上李嬤嬤審視的眼神,全身都不自在起來。
李嬤嬤越看她,眉頭皺的越深,深到眉心形成兩條溝壑一般的川字紋。
學堂之中,有不少姑娘也在暗中關注著他們兩人,裴玉瑛高興壞了,她並不喜歡沈妙貞,恨不得李嬤嬤狠狠的罰她,把她給攆出去。
而裴玉瑤則擔憂的不行,這姑娘都這麼低調,根本不出風頭也從不引起注意,怎麼總是處於漩渦中心,她不找麻煩,麻煩卻總是找上她?
若是李嬤嬤當真要罰她,裴玉瑤既答應了六哥要照看她,少不得要出頭求情。
她不信,李嬤嬤真的能罰她趕她,畢竟這可是看在二太太的面子上才來的裴家,這姑娘也算是二太太的兒媳婦,總得給些面子。
此時,流風閣中,裴境應酬回來,等了沈妙貞一會兒,不到一刻就問了兩回,又在地上來回踱步。
空青機靈,心知公子這是擔心沈妙貞,於是便道:“公子,您要是擔心端硯姑娘,要不叫小丫頭們去看看?”
? 64、64
裴境有時候很喜歡空青的機靈, 有時候又很厭惡他嘴巴說話快。
不過這一回,他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並沒有呵斥:“不過是去上課, 在侯府自己家,我有什麼可擔心的。”
空青眼神遊移, 不住的在心裡腹誹, 公子還說不擔心呢, 那為什麼在院子裡轉悠了大半天, 鞋底子都要磨掉半邊了。
“奴才聽說,那位李嬤嬤是曾經的皇家女官,先皇後身邊的大宮女, 先皇後薨了就出了宮, 要不是咱們太太面子大,可請不動這位嬤嬤。”
“咱們太太怎麼那麼神通廣大, 連先皇後的女官都能給面子。”
裴境有些心不在焉:“聽娘說起過,這位女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