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公公嘆了一聲,意味不明地睨了她一眼,壓低聲音問道:“江道長,你給陛下吃的什麼?”
“健體清心的丹藥啊。”
洪公公道:“最好是。”
江照裡一頓,“洪公公這是何意?”
洪公公不答她,快步往皇帝的寢宮走。到了皇帝寢宮卻停下,在門外高聲道:“陛下,江道長到了。”語罷退開半步,讓江照裡先進去。
寢殿大門應聲而開,江照裡踏過門檻,走了幾步正準備叩拜皇帝,額頭便被一個硬物狠狠砸了下,瓷器破碎的清脆聲在安靜的深夜裡異常刺耳。
她沒料到,後仰著趔趄了幾下,勉強穩住身形就聽層層紗簾後皇帝薄怒的聲音響起。
“江星弦!你給朕吃的什麼?”
江星弦是江照裡給自己取的化名。皇帝那一下砸得極重,江照裡感到額頭上有細細的熱流流下來,在流進眼睛前被睫毛擋住,又隨著垂眸的動作從睫毛上滴落到地上的碎瓷片上。
在一地碎瓷片間,零星分佈著幾顆圓潤的藥丸。
江照裡跪下,神色鎮定,口中依舊是回答洪公公的那副說辭,頓了頓又道:“貧道見陛下身體好轉,所以加強了藥效,陛下覺得不適?”
紗簾那頭半響沒說話,只有急促的喘息聲,皇帝氣息不穩:“你過來!”
“是。”
殿中伺候的宮女將紗簾拉開,江照裡起身,走到龍床邊上,看清了皇帝此時的模樣。
他滿頭大汗,衣衫淩亂,胸膛劇烈起伏,看向她的眼神震怒之下卻深藏著驚懼與渙散。
江照裡適時一驚,連忙跪下,擔憂道:“陛下,您這是怎麼了?”
“朕還想問你呢!”皇帝冷冷道,“你說加強藥效,就是讓朕吃了開始做噩夢?”
“這不可能。”江照裡立馬駁斥道。
“你的意思是朕無中生有?”
“貧道不敢。只是貧道拿向上人頭擔保,丹藥絕無問題。”江照裡抬眼看向皇帝,“貧道鬥膽一問,陛下可是今夜開始做噩夢的?”
皇帝平複著呼吸,洪公公在一旁接道:“陛下吃了丹藥的第二晚就開始做噩夢了。”
“緣何拖到今日才說?”
江照裡問完,看到皇帝明顯僵了一下,洪公公也被掐了死xue似的不接話了。她不著痕跡地挑了挑眉,心裡有了判斷。
還真是意外之喜。
皇帝這些年也未必心安理得嘛。
“陛下,請容貧道為您把脈。”
皇帝擺了擺手,將手腕伸出來。江照裡搭手上去,實際對此一竅不通,不過裝裝樣子罷了。少頃,道:“陛下之前是否也會做噩夢?”
“……”
皇帝滿臉疲色,他以前就噩夢不斷,將他折磨得身心俱疲,所以開始問道以求一個解脫。服用那些七七八八的丹藥後,噩夢是做的少了,身體卻一日不如一日。迄今為止也只有江照裡的丹藥既能夠替他調理身體又能讓那些噩夢消失。
他以為他的解脫已經來了,卻沒料到這次服丹後沉寂已久的記憶又開始複蘇,那些可怖的人、可憎的事通通轉變為噩夢在深夜找上他。
一開始那些片段並不清晰,所以他沒在意,還覺得是因為丹藥吃得不夠,沒管江照裡的叮囑一日吃兩顆。然而噩夢如附骨之疽,揮之不去,甚至連細節也變得清晰起來。那些猙獰的表情、詛咒的話語、慘痛的叫聲像一張巨大的蛛網撲面而來,纏得他喘不過氣來。
皇帝思緒混亂,聽見他信任的江道長平淡而憂愁的聲音響起。
“求道者外健而內省,陛下心有業障,是故夜難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