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起賬本推門出去,孫六娘辦事效率很高,已經在指揮著數名雜役佈置廳堂了,見她下來就走過來。
“江姑娘,賬本對好了?這回要給你多少銀子,我去取。”
江照裡沒接話,問道:“六娘,這賬本平日都是你在記嗎?”
“是啊,怎麼了?”見江照裡神色嚴肅,孫六娘不由有些忐忑,“是賬本出什麼問題了嗎?”
“如何記的?”江照裡追問道。
孫六娘平生愛好不多,唯在數錢一事上樂此不疲,因此男客點人花的錢都是直接交到她手上,她數清了後再記到賬上,絕不可能出問題。
江照裡聽了就道:“舊管和新收都沒問題,有問題的是開除。”
“開除?”
“嗯,開除虛高了,賬不平,你沒發現?”
孫六娘有些羞愧,江照裡沒來當幕後東家之前,她是會定期核對賬本的,但並不擅長,每次算完後都頭暈眼花。江照裡管事之後,賬算得又快又準,她就偷了個懶,只管記不管算了。
江照裡見孫六娘吞吞吐吐不說話,心下也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沒再多說,只問道:“對於銀錢開支,你是如何記的?”
“要買東西了,就撥一筆銀子給採買,等採買回來歸還餘下的銀子,再記到賬上。”
江照裡不禁扶額嘆氣,她說怎麼賬本上凡是同一日的開除項,都只有一列,感情是把所有買來的東西都混在一起記了。
孫六娘攪著手裡的帕子,越發忐忑了,“江姑娘,到底哪出問題了?”
江照裡翻開賬本,指著其中一處,道:“你看這裡,雖是購於同一日,但豬肉青菜等食材和素紗花羅等布匹怎能記在同一項上,買了多少數量也沒有寫清楚,和去年比起來,每月的開支上高了不少,且有一月比一月高的趨向,這幾月青雨閣並沒有什麼大改的事宜,按理說不可能漲這麼多。”
她這麼一說,孫六娘也發現不對勁了,臉色逐漸難看起來,“可我確實只收回那麼些銀子,不可能數錯的。”
江照裡沉吟片刻,道:“閣內是不是招了新的採買?”
去年的賬本在開除項上,買什麼買多少都羅列的清清楚楚,孫六娘再怎麼想偷懶,記賬方法也沒道理在一夕之間就大變,除非底下人上報不清,而孫六娘在賬目上向來糊塗,估計是底下人怎麼說就怎麼記。
不管在什麼地方,採買都是一項肥差,大有利可圖,只要昧下的銀子不多,輕易不會被人發現。
“沒招新採買,”未及江照裡意外,孫六娘接著道,“但原來的採買頭子家裡出了事,年關的時候回老家了,我就從底下提了一個機靈的上來當新頭子。”
孫六娘這會兒也意識到症結所在了,氣道:“去,把採買通通給我叫過來!”
等丫鬟把人都叫過來,江照裡看著最前面賊眉鼠眼的人,感到了短暫的無語。
“這就是你理解的為人機靈?”
孫六娘:“……”
那採買頭子微佝著背,頭微垂,眼珠子左右亂轉,忽然瞥見江照裡手裡拿的賬本,面上有一瞬的慌張,又很快鎮靜下來,討好地笑了笑:“江姑娘,媽媽,叫小的過來有什麼事啊?可是要小的買什麼東西?您二位盡管吩咐,小的立馬去買來。”
江照裡把他那一瞬的慌張看在眼裡,對一旁正要發作的孫六娘搖了搖頭,“我問你,你前日出去採買,都買了什麼,買了多少,在哪買的?”
“這……回江姑娘的話,小的……小的前日買了太多東西,有些記不清了……”
江照裡在身後的位子坐了下來,看著他,“哦?前日買的東西就記不清了?你瞧著年紀不大,記性就開始不好了?”
孫六娘也坐下來,語氣很不好:“怎麼?你說不出來?”
採買頭子有些急,正欲說話,被江照裡搶先了:“不急,你慢慢想,前日出去採買的不止你一人,就叫其他人先說吧。”
其中一人率先道:“回江姑娘,小的去東市買了十斤豬肉、七斤牛肉、六隻老母雞、五十把青菜、十斤白麵、五斤蔥姜,去酒莊買了三十壇金燒酒、二十壇瓊花露、十五壇羊羔酒,一共花了……”
江照裡抬手打斷他:“明細如何?”
那人不明所以,回道:“豬肉十四錢一斤,牛肉二十五錢一斤,母雞三十六錢一隻,青菜五錢一把,白麵五十錢一斤,蔥姜混合三錢一斤,金燒酒四十八錢一壇,瓊花露要貴些,七十錢一壇,羊羔酒三十錢一壇。”
“好,我知道了。”江照裡隨手點了一個人,“你去倉庫裡清點,回來把結果告訴我。下一個。”
“回江姑娘,小的買了……”
無論他們買了什麼,江照裡都沒讓他們報出自己用了多少錢,等所有人都說完後,看向採買頭子:“你也都聽到了,方才所有人都對答如流,你作為頭子,能力當在他們之上,若是還記不起來,便說不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