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幕之後,大家回後臺卸妝換衣服。
董海陽收拾好東西從更衣室出來,看見奚菲抱著洞簫坐在化妝鏡前,悶悶不樂的低頭摳著指甲,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怎麼了?”
奚菲回過神來,抬頭吶吶的看向他。
“可以回宿舍休息了。”
奚菲緩緩吐出一口氣,從椅子上站起來,想了想,還是沒忍住把剛剛聽到的話和看到的事實跟董海陽簡單陳訴了一遍。
董海陽倒是很冷靜:“以前一直都這樣,習慣就好了。”
奚菲皺了皺眉,心裡有些難受和苦悶,但終究還是沒有再說什麼。
她收拾好東西,從禮堂裡走出來,路上沒有往來的行人。
夜裡的風有些寒冷,她穿著一件單薄t恤,一個人走向宿舍。
一瞬間,她感覺胸口悶痛的要死,胸腔裡湧動的羞憤令她難以呼吸。更有一種難言的絕望,從頭灌到腳底。
她走進宿舍,室內昏暗一片。大家還在上課,一個人都不在。
她走到床邊坐下,緩緩的深吸了兩口氣。
眼睛發酸,她強忍著,眨去濕潤。
她又想起剛才那個家長的話,想到下面觀眾興致缺缺的反應。她現在總算是徹底體會到了董海陽的那句,觀眾不喜歡,所以每期只安排了一個民樂節目是什麼原因。
以前她參加的比賽,觀賽的觀眾都是懂民樂喜歡民樂的,所以喝彩和掌聲總是不斷。誰知道現在面對了社會大眾群體,她覺得自己站在舞臺上,像個笑話。
她學藝上十年,一直以學咱們國家自己的民族樂器為榮。曾經更是信誓旦旦的在心裡下定決心,要做第二個將中國民樂帶上世界舞臺的人。
可是現在,彷彿所有的自信,勇氣,鬥志,力量,都從身體裡被抽走,蒸發了。
她越想越氣,越想心裡越苦澀。身子一仰,整個人倒在床上,嘴巴一癟,有種想哭卻又哭不出來的憋悶。
從來沒有這麼自餒過。
原本以為進校隊是對自己實力的證明,去年年底,心裡還在因作為第一個考進校隊的高一新生而竊喜,現在心中所幻想的所有美好,一下子就被擊碎了。
早知道如此,還不如不上臺。
她閉上眼睛,感覺自己的身體在漸漸沉淪一個深不見底的黑色深淵。
夜晚讓人情緒更加敏銳。
她又想起校慶晚會過後跟奚薇的那次吵架,奚薇的話還言猶在耳。
奚薇說民樂沒前途,早已落後被這個社會淘汰。
當時的她義憤填膺,力爭那是因為國樂高雅,他們不懂欣賞。
哪怕到現在她也不認為自己說得有錯。
奚薇說民樂土,殊不知現在酒吧裡面的dj,只需要一塊簧片就能演奏。包括西方的管風琴,口琴,手風琴,它們都是透過金屬簧片震動發聲的樂器。而這個簧片,幾千年前早已始發於中國。
甚至更早的民族樂器骨笛,是世界上最早可吹奏的樂器,七千年前的中國就已經出現,後來才發展到今天的竹笛。足以證明國樂的歷史悠久,古人的智慧就已趕超西方國家。
可是千年後的今天,卻成了西洋樂的時代,所有人都認為鋼琴交響樂高雅,更把民樂比喻成春晚的京劇,嗤之以鼻。一場彙演,原本就只有一個民樂節目,還被觀眾當成趁機上廁所的最好時機。
她也搞不懂這到底是傳承和發展的問題,還是他們不願瞭解自己國家的音樂文化,才導致失傳,讓外來者居上。
她躺在黑夜裡發了很久的呆。
到底還是她高估了自己的能力,她究竟什麼也不是,更遑論發揚民樂走上世界舞臺。幸好當初自己只是在心中想了想,要是在外人面前誇下過這等海口,只怕現在都沒臉出去見人了。
十點鐘下晚自習,她在舍友們回來前調整好自己,沒有讓人發現她的異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