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亶心裡那根緊繃的弦,忽然就定了下來。他這輩子,求穩怕錯,可有些東西,錯過了,就真沒了。
他慢慢放下茶杯,杯底與桌面接觸,發出一聲輕響。
站起身,理了理衣袍的褶皺,對著上首的李乾,鄭重地躬身下去。
聲音帶著久經世事的沉穩,卻又透著一股決斷:“殿下深思熟慮,所言之物,確是利國利民,足以改變百姓生計的妙想。臣……願為殿下分憂,也為蘇家上下,搏一個前程!”
蘇玉兒聽見父親應允,歡喜幾乎要從心口跳出來,望向李乾。
“好!”李乾朗聲應道,並未起身受禮,只抬手虛扶了一下,“岳父大人有此決斷,孤便放心了!有蘇家臂助,大事可期!”
他沒有多作客套,話鋒一轉,直指核心:“這些法子,竅門點破了不難,但做出來,還得費些功夫。”
他拿起桌上的酒杯,示意了一下:“就說這烈酒,關鍵在‘蒸餾’。尋常酒水加熱,取那蒸騰的水汽,再讓水汽遇冷變回酒液,度數就高了。反覆幾次,酒便清冽如水,入口如火。火候、器具,得靠岳父手下的人去摸索。”
他又指了指旁邊的水盆和幾塊皂角:“香皂,要用到油和鹼。草木灰泡水,取那澀口的鹼水,配上豬油、羊油,或者桐油、菜籽油都行,再加點香料,攪和著熬煮,等涼透了切塊就是。配比和火候最要緊。”
“白糖嘛,是把現在的紅糖、黑糖變白,法子麻煩些,要用一種燒過的炭來吸掉顏色……”
“精鹽,更容易。把粗鹽化水,髒東西沉下去,濾乾淨,再把水熬幹,出來的鹽就又白又細了……”
李乾用這個時代能聽懂的話,把大致的原理簡單講了一遍。他不怕蘇亶記不住,這些東西的核心不復雜,以唐代工匠的本事,指明瞭路,試製出來只是時間問題。
蘇亶聽得心頭震動,連連點頭。這些法子聽著玄乎,被太子這麼一拆解,竟真有幾分可行!他越聽越覺得這位太子殿下不簡單,腦子裡裝的東西,哪裡是什麼“奇技淫巧”,分明是點石成金的手段!
“岳父大人,”李乾接著說,“啟動的本錢,孤會先設法弄來一些。具體在哪兒建作坊,怎麼招人,如何避人耳目,如何打點關節,這些瑣碎事,就要勞煩岳父大人了。切記,此事絕密,初期攤子不要鋪太大,找個隱蔽地方先試製,等手藝純熟了,再慢慢鋪開。”
他看向蘇亶,語氣鄭重:“此事,孤就全交給岳父大人了。將來所得的利,蘇家留三成,剩下的七成,按孤的吩咐,送到指定的地方。此事若成,蘇家就是孤最可靠的錢袋子,將來……”
後面的話,他沒說完,但那未盡之意,沉甸甸地壓在蘇亶心頭。
“殿下放心!”蘇亶再次躬身,語氣比之前更加懇切,“臣,定不辱命!蘇家上下,唯殿下馬首是瞻!”
這一刻,廳中的氣氛似乎都凝固了片刻。一個關乎鉅額財富和政治未來的隱秘同盟,就此悄然結下。蘇家,這個在關中士族中原本不算最頂尖的家族,因這場會面,踏上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
送走了蘇亶,李乾操控輪椅,來到窗邊。
看著岳父大人那略顯匆忙,卻透著幾分決絕的背影消失在宮門方向,他胸中一股鬱氣似乎也隨之散去不少。
錢!
活下去、強起來的本錢,馬上就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