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收斂了臉上的所有表情,神色變得凝重,“光憑今日之舉,確實不足以扭轉乾坤。父皇或許會因魏大人之言,徹查墜馬一事,但這遠遠不夠。”
他頓了頓,組織著語言:“不瞞二位,我那四弟李泰,其野心與手段,遠超常人想象。這些年父皇的寵溺,早已讓他利令智昏,視東宮之位如囊中之物。”
“殿下可有實證?”
魏徵問道,目光沉靜。
李乾搖頭:“目前尚無鐵證。李泰行事極為謹慎,核心之事,非心腹不得而知。但我並非毫無察覺。”
他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將紇幹承基和常勝查探到的訊息,以及自己的推斷,娓娓道來。
“魏王濫用職權,賣官鬻爵,早已不是秘密。他用這些得來的錢財,在長安城西市,以旁人名義,開了一間規模不小的劍道館。”
“劍道館?”
孔穎達皺眉,“魏王雅好文學,怎會……”
“孔先生以為,一個平日手不釋卷,以編書為樂的親王,為何要耗費巨資,開一間需要大量武師、佔地頗廣的劍道館?”
李乾反問,“而且據我的人暗中查探,那劍道館守衛森嚴,尋常人根本無法靠近,裡面往來之人,也多是些面生的彪悍之徒,絕非普通學劍的富家子弟。”
“殿下的意思是……”
魏徵的眼中閃過一絲精光。
“私養死士,或是囤積兵甲,以備不時之需!”
李乾斬釘截鐵地說,“魏王編撰《括地誌》,父皇大悅,賞賜無數,甚至允許他自設文學館,招攬學士。明面上看,這是父皇隆恩,是魏王賢德。可暗地裡呢?他借文學館之名,網羅的不止是文士,怕是還有各懷鬼胎的亡命徒!他用賞賜的金銀,豢養的也不止是門客,更是隨時能為他所用的刀!”
李乾的聲音不高,卻字字誅心,將一個個看似不相關的線索串聯起來,勾勒出一個令人心驚的圖謀輪廓。
“此次我墜馬,絕非意外。馬鞍被人動了手腳,用了兩種相剋的藥物,才致使坐騎發狂。這種手段,隱秘而狠毒,若非我前世……若非我命大,此刻怕早已是一具屍體!能做出此等事的,除了他李泰,還能有誰?”
書房內,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孔穎達張著嘴,面色如土,顯然被李乾描繪的這一切徹底驚呆了。
而魏徵,則是眉頭緊鎖,手指無意識地在扶手上輕輕敲擊著,眼神深邃,不知在思索著什麼。
李乾看著兩人的反應,心中暗道:魚餌已經拋下,就看你們……
尤其是魏徵,這條大魚,肯不肯上鉤了。
魏徵那雙深邃的眼眸在李乾臉上停留了許久,手指在扶手上無意識的敲擊聲也停了下來。
書房內靜得能聽到窗外微風拂過樹葉的沙沙聲,以及孔穎達略顯急促的呼吸。
“殿下所言,若屬實,魏王圖謀之深,用心之險,確實駭人聽聞。”
魏徵的聲音打破了沉寂,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調子,“那麼,殿下揭破此事之後,又當如何?”
他目光銳利,直視李乾:“僅僅是扳倒一個魏王,恐怕並非殿下今日展露鋒芒的全部目的吧?”
李乾迎著魏徵的目光,笑了。
這老頭,果然厲害,一眼就看穿了自己不僅僅是為了自保或是奪嫡那麼簡單。
“魏大人慧眼如炬。”
李乾坦然承認,“扳倒李泰?自然是要做的。他既然敢把主意打到本宮頭上,那就要做好承受本宮怒火的準備。但這,不過是順手為之的小事。”
“小事?”
孔穎達在一旁聽得眼皮直跳。
扳倒深受陛下寵信、權勢熏天的魏王,在這位太子口中,竟然只是“順手為之的小事”?
他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或者這位太子殿下是不是真的摔壞了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