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先生這話,恕本宮不敢苟同。”
李乾嗤笑一聲,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說道:“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前提是君得有君的樣子,父得有父的樣子!”
“父皇對魏王李泰的寵溺早已逾越規制,賞賜、封地、權責,哪一樣不是遠超親王定製?”
“甚至欲讓其遷居武德殿,這難道合乎禮法?父皇眼中只有他那個‘聰慧’的四子,對我這個嫡長子卻百般挑剔,視若敝屣。”
“如今李泰更是野心勃勃,視儲君之位如自己的囊中物,對我這個大哥早已是磨刀霍霍!先生還要我講什麼君臣父子之綱常?難道要我伸長脖子,等著李泰來砍嗎?”
李乾的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冷硬。
孔穎達被他這番直白甚至有些刻薄的話噎得一滯,臉色有些難看。
“殿下息怒,老臣並非此意。只是眼下形勢微妙,魏王勢盛,陛下又在氣頭上,殿下更應謹言慎行,暫避鋒芒,徐圖後計……”
他試圖換個角度勸說,“忍一時,風平浪靜,待陛下氣消,明辨是非,或有轉機。”
“忍?”
李乾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猛地提高了聲音,“孔先生可知‘忍’字頭上一把刀!退一步?退一步非但不是海闊天空,反而是越想越氣,越退越是萬丈深淵!”
他扶著桌案,試圖站起來,腿上的劇痛讓他身形晃了晃,但他眼神中的火焰卻燃燒得更旺了。
“敵人都已經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了!父皇若還要我不分青紅皂白地忍耐,要我束手待斃,靜候李泰將我徹底踩入泥潭,那我李承乾……”
他深吸一口氣,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反了又如何?!”
“殿下!”
孔穎達大驚失色,猛地站起身,差點打翻了面前的茶盞。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話要是傳出去,那可是彌天大禍!
一直沉默不語的魏徵,此刻也是瞳孔微縮,原本古井無波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難以掩飾的驚異。
他抬起頭,目光如炬,緊緊盯著李乾,彷彿要將他看穿一般。
眼前的太子,與傳聞中,與他們印象中那個衝動易怒、沉溺聲色的儲君,簡直判若兩人!
這份膽氣,這份決絕,這份……
近乎瘋狂的清醒,讓他們感到無比陌生,甚至有些心驚肉跳。
李乾卻不管他們的震驚,胸中的鬱氣彷彿找到了宣洩口,繼續噴湧而出:“孔先生飽讀詩書,知曉往昔,隋朝舊事想必比我更清楚。”
“當年隋文帝廢太子楊勇,立楊廣,楊勇何其仁厚恭謹?可下場如何?還不是被他那個‘聰慧’的弟弟一杯毒酒送上西天!”
“再說本朝之事!”
李乾的目光掃過魏徵,“我大伯父,隱太子李建成,也算是仁德吧?也算聰穎吧?排除異己只是為了讓他的地位更穩固,當年的他身為太子又做錯了什麼?可為何最終喋血玄武門?不就是心不夠堅,手不夠硬,對‘兄友弟恭’這套鬼話信得太深嗎?”
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嘲諷:“父皇當年在玄武門,為何不忍?難道他不知‘悌’字如何寫?”
“非是不知,乃是形勢所迫,不得不發!他能做初一,憑什麼要求我必須做十五?他可以為了皇位殺兄弒弟,我為了保命,為了不重蹈覆轍,為何就不能反抗?”
這番話如同驚雷,炸響在書房之內。
孔穎達張口欲言,卻發現喉嚨乾澀,竟一個字也反駁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