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凡想掛電話了。
郝美麗終於開始說正事:“書架那邊有兩張音樂劇演出票,是你爸學生送給他的,你最喜歡的遊星河主演,就在今晚。昨晚我們走得急,落下了。剛好,你和張喬一起去看吧。”
完了還不忘特別大聲地提醒:“一定要和張喬一起去哦!”
張喬聽到她的話,雖然沒聽到她前面說了什麼,但還是特別認真地湊過來,說:“好的。”
郝美麗誇張地笑著掛了電話。郝凡趕緊縮到被子裡,剛蒙上頭臉,又被張喬扯開,一臉嚴肅地看著他:
“張二哥說,我家進賊了!”
“啊——”
這是郝凡第一次到張喬家,門口停著警車,一個警察在院子裡和張二哥問話,一個警察四處拍照,另一個警察檢查監控。
院子裡三棵枯樹,光禿禿的枝丫張牙舞爪。院子牆角堆著雜物,長著雜草。二層紅磚舊樓房立在著荒蕪的院子裡,更顯得破舊。
張二哥看見兩人進來,指著張喬說:“他才是屋主。”張喬被警察叫過去,確認失竊物品。張喬樓上樓下看了一圈,除了一臺相機和電腦,並無其他物品失竊,也沒有別的物品可失竊。
郝凡站在張喬的臥室,環看一週,從沒想過他住的地方居然會簡陋如此,除了一張床和一杆衣服,再無其他。他推開隔壁房門,裡面只有地上堆成山的書。其他房間都大門敞開,裡面空落落的,木地板上積著灰,什麼也沒有。
只剩下最角落的房間,大門緊閉。郝凡開門時發現門把手幹淨鋥亮,看起來經常使用。他推門而入,裡面立著一個大畫架,畫架上蓋著米色的麻布。旁邊的顏料架上,放著顏料幹涸的畫盤。地上鋪著一些已經畫好的畫,有靜物有風景。
有視窗的樹,有隔著圍牆的樓房,有河對岸的草地,有房間的椅子,有從視窗照在地面上的光……都是簡單的事物,寥寥幾筆的輪廓,大面積沉鬱安靜的顏色組合在一起。
郝凡越看越熟悉,從最邊上的一張小畫裡找到了熟悉的原因,那張小畫裡畫了一個操場,操場的遠處站著一個小小的人,只有背影。畫的右下角寫著:“歡,大學。”
郝凡再回看前面那些靜物和風景畫,發現畫的都是0+1以前的社團教室裡的一切,東邊窗戶外的圍牆,西邊窗戶的小河,門口走廊外邊的樹……
郝凡走回畫架前,屏住呼吸慢慢扯下蓋著畫架的麻布,畫布上熟悉的面容瞪著一雙微微驚訝的眼睛看著他,他穿著參見婚禮的西服,領帶結對稱漂亮。畫還沒有畫完。郝凡重新掩上布,退出房間關好門。
樓下警察已經走了,張喬正和張二哥說著話,聽到他下樓,扭頭笑著問他:“畫得好嗎?”
郝凡熱著臉拼命點頭。
張二哥聽不懂:“什麼畫得好嗎?”
張喬直接跳過他的問話:“二哥,你幫我找個設計師吧,這房子我要重新弄一下!”
張二哥一邊答應一邊發牢騷:“之前你沒回國時我就說幫你弄,那會兒弄好了你現在直接住就行了,你都不用操心,直接現成的。那會兒不弄現在搞,多麻煩啊,還得去外面租一房子住幾月。哎呀算了,你別租房了,我騰一套房子出來,你去那邊先住吧。”
張喬掃了眼郝凡,笑道:“你別騰了,不是租給別人了嘛,合同還沒到期吧,你就別操這個心了,我有地兒住。”
說完他又看了眼郝凡,張二哥這才明白過來,看著郝凡笑得意味深長。郝凡默默走出屋去,讓冷風吹著發熱的耳朵。他看到一棵枯樹裸露在外的樹根上,並排冒出了兩根嫩芽,在正午的冬日下,被風吹得左右舞動,他的心也跟著一起舞動。
平安夜發生的一切好像一場夢。嘴角還殘留著熟悉的熱度,腰間還記著手指的力度。只可惜,他胃不好,張喬手不好,還有外賣的打擾,吃的藥也都是讓人好好睡覺。
不過也正是有這些的存在,他才能如此清晰地肯定,那一切都不是夢。
他又看到了大魚和飛鳥,在這冬日的陽光裡遊弋和飛翔。大魚擺動魚尾,翻騰越起;飛鳥扇動翅膀,迎日而上。院子裡的枯草,全都開出了花。
院牆外邊有人在放肆地哼唱:
“過了很久終於我願抬頭看
你就在對岸走得好慢
任由我獨自在假寐與現實之間兩難
過了很久終於我願抬頭看
你就在對岸等我勇敢
你還是我的 我的 我的
你看”
張喬和張二哥出來,看到郝凡嘴角含笑,探著脖子望著遠處,眼睛裡有著奇異的光亮。他微微一笑,上前攬住他的肩膀,低頭湊到他耳邊問:“又看到了什麼?”
郝凡扭頭看了一眼,眼睛裡的光亮依舊。他指著枯樹說:“冒牙了!”
張二哥湊近看到了那倆棵嫩芽,沖張喬笑道:“我就跟你說吧,開春就會活過來的。你看,還沒開春,就已經活了!幸好你聽了我的,沒有挖走它們!這可是爺爺種的……”
張喬沒聽他說完,已經攬著郝凡往外走了,趕在晚上演出開始前,去取他早就準備好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