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凡插了一句:“最近我都有好好吃飯。”
“怎麼,張喬讓你很有食慾?”黎醫生停下來調侃他。
郝凡小聲道:“他不討厭現在的我。”
黎醫生沉默了一會兒,慢慢問道:“你討厭現在的你嗎?”
郝凡握緊手機,雙腿縮到胸口,被窩裡的暖氣突然跑了大半。
“他不討厭你是他的事情,你喜不喜歡自己是你的事情。這是兩回事。”黎醫生總是這樣,毫不客氣,不給郝凡藏起來的機會。
“如果你做不到接納自己,別人也沒辦法接納完整的你。你明白嗎?”
兩人同時沉默,隔了很久郝凡輕輕地喊:
“黎醫生——”
“嗯?”
“你怎麼那麼討厭!”郝凡在枕頭上蹭著眼淚。
“有幾個醫生討人喜歡的!”黎醫生笑得無奈。
“想通了來找我,繼續看老孫的面子,給你九五折。”黎醫生故作俏皮地說完,先掛了電話。
郝凡趴在枕頭上,放肆的眼淚很快濕了半個枕頭。黎醫生說的他都懂,可他就是很難做到。他厭惡自己,畏懼改變。
下午五點不到,孟玉成發來微信提醒:“晚上別遲到。”
在床上躺了一整天的郝凡回了一個“嗯”,沒過一會兒手機又震動,兩條微信訊息進來,他以為還是孟玉成,放著沒看。
郝凡窩在床上看窗外的天氣,陰沉沉的,似乎下過雨。屋裡的暖氣根本無法完全趕走寒意。他知道孟玉成很看重今天的見面,說了那麼多次,生怕他不去。高階的西餐廳,美麗的黃浦江景,即將離開的人,孟玉成會做什麼會說什麼,他原本很期待,甚至有一點迫不及待。
可是黎醫生的話像一桶冷水,徹頭徹尾地澆醒了他。提醒著他,那些期待和迫不及待是多麼的卑微可笑。他奢望的東西從來不在別人那裡。
郝凡下床洗澡,脫光衣服後逼著自己正視鏡中瘦骨嶙峋的身體,父母說他是行走的骨架,也差不多了。他雙手揪起塌陷的雙腮,沖著鏡子做了一個難看的鬼臉。
“不要怕,不會比這更糟了。”郝凡對著鏡子說,這是黎醫生以前常對他說的話。
那會兒他已經無法自主進食,每天需要輸液才能維持身體機能。黎醫生坐在他的床邊,不停地告訴他:“你不怕,你還能多吃一口飯!你一點都不怕,你還想多吃一口飯。”
真奇怪,聽黎醫生說多了,他居然真的能每天多吃一口飯,慢慢又好了起來。如果沒有黎醫生,他大概早就死了。
“我不怕,我會好起來。”郝凡對著鏡中的自己握緊雙拳。
洗完澡,郝凡在衣櫃裡東挑西選,猶豫一番後最終選了從沒穿過的乳白色高領毛衣和淺駝色的毛呢褲,外套拿了不常穿的淺駝色厚羊絨大衣,都是媽媽幫他添置的,是這兩年流行的大廓形,鬆鬆垮垮地套在身上,顏色淺淡,可以讓他看起來顯得胖一點。
他看著鏡中和平日裝扮完全不同的自己,陌生感讓他很不自在,怎麼看都覺得不對勁。他忍著不適,趁改變主意之前趕緊出門。
郝凡家離半島酒店很近,他上了公交才有空翻看手機,看到一個小時前張喬發來的未讀微信。
“昨晚什麼時候到家的?”
“今天有空嗎?”
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他擔心張喬嫌他回複太慢,捧著手機猶豫著要不要回複。
孟玉成發來微信詢問:“到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