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凡搞不懂孟玉成,為什麼可以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那樣,反複無常。他瞪他,孟玉成回瞪。他粗眉大眼,哪怕是故意演出來的瞪人,也有幾分兇煞。郝凡忽然心灰意冷,覺得對孟玉成心生眷戀的自己又愚蠢又可憐,他盯著電腦裡的東西好想全部刪掉。
他表情變化太明顯,孟玉成見了竟有點慌,馬上軟了語氣道:“這事做好了,對你沒壞處,真的,騙你是小狗。”
又回到之前的套路了,一個巴掌一個糖。郝凡疲倦地看著他:“對你呢?”
如果孟玉成大大方方地承認用途,哪怕是犯罪,他都願意為他做。最後一次,他想好聚好散。可是為什麼到最後,孟玉成都沒辦法坦蕩。
孟玉成和他對視半晌,敗下陣來,嘆氣道:“怕了你了!”
郝凡追問:“對你呢?”
孟玉成先低頭沉默了一會兒,再抬頭,大眼裡竟藏著幾分溫柔和無奈,他輕輕嘆氣,聽起來有點哀愁:“你說你就不能對一個要走的人好點嗎?”
郝凡看不懂他的哀愁,但是那多出來的溫柔讓他感到有點不知所措。他動了動滑鼠,隱藏了arp頁面。
“算了。”郝凡輕喃,讓孟玉成算了,也是讓自己算了。他合上眼睛深呼吸,不想再刨根究底,也不想再計較,到最後弄得誰都不愉快。
孟玉成一直盯著他,直到他忍受不了,重新睜開眼睛。
“還有事?”郝凡很疲憊。
孟玉成突然伸手,像上次一樣揉他頭發。郝凡微微皺眉,孟玉成很快收手,用跟他同樣的語氣低喃:“算了。”說完轉身走了。
等他走了,郝凡才慢慢回過味來,他過分的尖銳又讓孟玉成難過了,不知道為什麼,在孟玉成面前,他偶爾也會變得較真、刻薄,準確無誤地刺到孟玉成的痛處,明明刺痛孟玉成不會讓他感到快樂。
除了自己,他從未想過傷害任何人。
郝凡準備給孟玉成發微通道歉,卻先收到他發來的資訊:“週六晚上八點,半島酒店艾利爵士餐廳,我訂了座。”
“你一定要來,都付了錢的,聽說不能退。”孟玉成似乎很怕他不去,特意補上了一句。
郝凡再孤陋寡聞,也聽說過半島,是有錢人才會去的地方。向來節省的孟玉成居然會請他去那裡吃飯,郝凡感到意外,又感到內疚。
他回孟玉成:“好。”
孟玉成回了一個“ok”的表情。
郝凡想了想,又說:“你要的東西,週六吃飯時帶給你。”
孟玉成說:“週一前給我也行,沒那麼著急。”
郝凡看著兩人的對話,又回到了客套疏離。他討厭孟玉成的陰晴不定,他自己也沒好到哪裡去。
“對不起,孟玉成。”郝凡回。
孟玉成發來一個微笑表情,虛偽又剋制。
郝凡盯著那表情看了一會兒,長嘆一口氣,放下手機戴上耳機,隨便點開一個音樂集,居然是崑曲,脆生生的女聲裡,結滿了愁怨,聽得他胃部發緊。
郝凡忍下胃部輕微的不適,全神投入到工作中。一直到耳機突然被人摘下,郝凡才被迫停下來,回頭茫然地看著摘他耳機的人,是鄰座的小東。
“叫你好幾聲,你都不應。”小東問他:“大家叫餐,你要不要一起?”
郝凡這才注意到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早就過了下班時間。研發部的人,走了大半,留下來加班的人正聚在一起商量叫什麼外賣,最終定下川菜。
郝凡按著不太舒服的肚子,說:“不用了,我做完回家吃。”
小東撇撇嘴,轉身去找其他人了。
郝凡戴上耳機,揉著肚子把迴圈聽了很多遍的崑曲換成了朱曉玫的巴赫,朱曉玫是個溫柔恬靜的鋼琴演奏家,她的巴赫也跟她的人一樣,緩緩而起,像山澗溪流,平緩時潺潺婉轉,轉折時靈動輕盈,細微處最動人。郝凡定耳聽了一會兒,全身放鬆,胃裡似乎也平和了一些,手指跟上細致的鋼琴聲,繼續忙。
耳機再次被人摘下時,郝凡根本沒有反應過來,敲了幾行程式碼才察覺節奏不對,回頭看到張喬抓著他的耳機線,他領帶結散開,西服半敞,額頭有幾縷搭在額頭上,眉目間隱藏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