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吭聲,輔導員又說:“你要以班級榮譽為重,後勤工作一樣重要。你也不用參加佇列訓練了,我看你也很辛苦,出得汗都比別人多。不參加訓練,也舒服!”
粗壯的梧桐樹背後有人在笑,笑聲嘲諷。輔導員問:“誰在哪裡?”
他轉頭,看到一個高瘦的人影從樹後走出,他揹著黑色的網球拍袋,帶著白色的網球帽,帽簷的陰影遮住了大半張臉。黑色短褲下的兩條長腿走到兩人之間站定:“佳純學姐,你這樣會不會太過分了?”
他看著他線條清晰的下巴,想到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令狐沖。高三整個暑假他都在看金庸,十五部小說倒背如流,他最愛俠義不羈的令狐沖。
“張喬,你瞎說什麼,我哪裡過分了!”輔導員尖聲反駁。
叫張喬的男生嘲諷地笑了兩聲,轉頭看他,從上到下。他低頭,聽到他略顯低沉的嗓音,像大衛波佩爾的大提琴。
“胖就不能走佇列?誰規定的?你這是光明正大的歧視啊!”
輔導員被氣得無話。他看到白色的網球鞋停在他的正前方,張喬拍他肩膀:“別被她威脅,胖又怎樣?!”
“我哪裡威脅他,張喬你亂說!”輔導員氣到跳腳。
張喬揚起下巴,帽簷陰影下的臉帶著淺淡的笑意,善意和鼓勵都在眼睛裡。他看到他右眼下方的痣,淺淺一顆,讓人記憶深刻。
“加油。”張喬說。
他也跟著說:“加油。”
最終,他沒有參加閱兵佇列,不是怕會拖累班級後腿,而是不想為難輔導員,因為輔導員說,她必須要做點成績讓院領導看到她的能力,這樣她留校任教的可能性會大一點;因為爸爸媽媽都說,不要和老師關系弄僵了,以後會不好過。
“郝凡?”
便利店的音樂不知何時切換了,低沉的大提琴樂曲中,張喬的臉靠得很近,眼中的善意一如當年。
“你怎麼了?”
郝凡搖頭:“沒,沒怎麼。”他擦了手,付完錢,想從他手裡拿回湯和飯。張喬舉著湯和飯細看,問他:“好吃嗎?”
郝凡不知道如何回答,猶豫著伸手拿湯和飯,張喬往後躲,臉上的笑意更盛:“你不說,我先嘗一下咯。”說完舉起湯杯做出要喝的動作。
對面的郝凡五官皺得緊巴巴的,看起來又慌又為難,翕動的嘴唇等了很久才開啟:“我沒吃過,不知道。”說完便耷著眼皮看地上了,放在身側的手抓著褲腿,被燙過的手背泛紅。
張喬喝了一口湯,有點燙嘴的海帶排骨,味道還不錯。
“這湯還行!”他說。
郝凡馬上抬頭,看到他舉著湯杯又喝了一大口。郝凡怕他吃飯,伸手想要搶飯,沒想張喬拿著他的飯和湯轉身,讓店員再熱一份相同的。
“我的那杯給你!”張喬回頭把飯還給他。
郝凡拿了飯想要趕快離開便利店,走到門口卻發現外面的雨下大了,冷風吹進店裡,讓人不由自主地縮脖。
“等會兒一起走吧!”張喬喊他。
郝凡回頭看他,張喬沖他微微笑著,郝凡呆在門口,看著張喬沖他做手勢,讓他先去找位子。他默默走到用餐處,找了靠窗的桌子,掰了兩下才開啟飯盒。
褐色夾白的牛腩塊融在西紅柿紅色的湯汁中,白色的米飯晶瑩剔透,剛剛看起來很誘人的食物此刻讓人胃口全無。
郝凡知道,這是心理作用。食物沒變,變得是他。他暗示自己:“沒關系的,沒關系的,沒關系的!”一連說了很多遍,希望自己安然地吃完這頓飯,起碼不要當著張喬的面出醜。
張喬一手夾著兩杯湯,一手端著飯走過來,坐到他身邊,見他光攪動飯不吃飯,開啟熱湯放到他手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