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思雲那番打算的確是可以幫她脫離泥潭,可已嫁、被休、淪落風塵……這些都是她永遠擺脫不掉的髒髒過去。
還有……那稀裡糊塗的出身。
“我的確是總在逃避。”沉默良久,她終是緩緩抬眸對上了他。他目光灼灼,熱烈的彷彿能將她刺傷。
“不論我叫你陸九卿也好,世子也好,都改變不了你是國公府世子爺的身份。而我,不論是否離開醉花閣,也都洗不掉出嫁過、被休過、淪落過的事實……”說到後半,楚妤已是哽咽了起來。
“妤兒,”陸九卿一把將她揉進懷裡,修長的大手不斷安撫著她薄纖的背脊,深沉的聲音略帶輕顫:“那些過去我從不需要你去洗脫,我只是不想它們再像噩夢一樣纏著你。”
輕撫了幾下,陸九卿感覺到懷裡柔弱的身子終於不再顫抖了,便雙手扶著她的雙肩稍稍站直,與她四目相對。
眼神脈脈,語氣繾綣且篤定:“這回,乖乖依我的安排。”
那在眼眶裡打轉兒了許久的瑩閃,終是抵不過這柔情並著霸道的攻勢,簌簌滑落。
她點點頭,既而像只受傷且賴皮的小貓兒似的,再次紮入他的懷中……
***
華燈初上,薰香滿堂,勾欄之內舞姿妙曼,美侖美奐。
平陽郡公的嫡子唐修遠,今夜在醉花閣內設了壽宴,故而此時滿堂坐的沒有一個散客,皆是些世家公子,京城紈絝。
楚妤與陸九卿自然是同小壽星同坐一桌,想來這興許是她最後一回在醉花閣裡與人同飲了,是以也頗有幾分感慨。
風塵也罷,泥潭也罷,總歸這裡的一草一木,一個銅鈴,一個擺件兒,皆是由她親手挑選佈置。自從她被趕出平陽侯府後,這個小樓便像家一般收容了她,予她溫暖,予她一日三飧……
若說是毫無留戀,也是違心了。
席間一番觥籌交錯,閉門酣歌,在座已是醉眼微醺,就連原本只是幫陸九卿斟斟酒的楚妤,此時面頰也染上了淡淡的紅暈。
開席前世子爺便開口要大家今晚莫拘束,開懷暢飲,放歌縱酒。這會兒藉著幾分酒意,大家的席間渾話便也越發放得開。
隔壁桌上的一位世家子突然饒有興致的開口道:“哎,你們聽說沒,京郊那個趙縣令的女兒,前幾日在縣令府中懸梁自盡了!”
“趙慕雙?”一位劉姓的公子滿臉驚駭的確認道。
那世家子篤定的點點頭,“對,就是叫趙慕雙!”
劉公子手中的酒杯忽地落地!“她?怎麼會是她?我爹去年還找媒人去趙府給我說親了……”
因著這桌就在隔壁,說話的那位世子家又堪堪坐在楚妤的正後方,故而一字一語她皆聽的清清楚楚。
接下來便聽到那個世家子的一陣兒嘲笑,笑完他說道:“劉公子,得虧她還沒點頭過門兒就死了,這若是當真嫁進你們劉府去,可有你挨戳脊梁骨的!”
“為……為何?”劉公子嚇掉魂兒般,心思還未從說親的往事中撤出。
“哎!”那個世家子用力嘆了聲,最後以酒狀膽,稍稍收低了些聲道:“那個趙慕雙是二十年前胡人的種!”
“什麼?”這回不僅是劉公子了,席間眾人也都齊齊不解。
那世家子又補充道:“我給你們說,那些胡人留下來的孽種,在後背都有個刺青……”
“住口!”
不待那位世家子將話說完,就被身後一個有著強大勢壓的聲音給截斷!世家子忐忑緩慢的轉過頭,對上的是陸九卿那雙怒目。
“世……世子爺……”他哆哆嗦嗦,回想著是自己方才哪句話說錯了,惹得世子震怒。
陸九卿雙眸微眯,滿噙狠厲之色,聲音低沉渾厚,如廟堂梵鐘:
“今日唐公子壽辰,本世子要你們不分尊卑好生吃喝玩樂,不是要你們肆無忌憚的在此妄議國事!”
這話,近乎是怒喝著發出,令在滿堂在座皆聞聲驚起,一個個如同做錯了事受訓誡的下人,頷首而立。
只有楚妤依舊坐在原位,沒有起身,臉上也沒有任何表情,隻眼神顯得異常空洞。
她只覺靈魂好似抽剝了般,莫名聯想起在南湯所遇的那位姑娘。她背後有著與自己相同的桃花兩朵,難道這竟是一種身份的印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