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兩位太醫一同來了。宮裡有規矩,凡給聖上瞧病,無論是大病小病,皆不可獨斷而行,至少要有兩位太醫確診後,方可下藥。
兩位太醫給聖上叩頭行禮後,又給涼國公與世子爺行了個簡禮,這才上頭放置好脈枕,為亓文帝切脈。
一番細致的望聞問切後,兩位太醫便說出了自己的分析。所說之話與之前幾日皆大同小異,無非是脈象不穩,卻尚不明確根由,還是打算以安神為方調養幾日。
顯然聖上已聽膩了此等論斷,聽了個開頭便轉頭轉向裡側,無心聽他們磨嘰下去。
倒是陸九卿對這些說辭聽的極為仔細,聽罷還拉著兩位太醫到通廊處小聲詢問了幾句。最終,他心裡有了些臆斷。
太醫說聖上的病看不出病因,那是因著他們並不知壽宴當晚所發生之事。
因著兩樁命案下喜事被沖,亓文帝當晚曾下令封鎖所有訊息,私下傳播議論者死。是以除了當晚在場的禁衛與朝中大臣們,並無其它宮人知曉。
而事後連當事的那些大人與禁衛們也不敢再談及此事,過了那晚,那些血腥之事便好似從未發生過一般。
其實在今日來前陸九卿便想過,聖上這病若無實質的毒顯病由,那八成便是心事作祟。換句話講,就是亓文帝那晚被突發的狀況給嚇掉魂兒了!
而他身為一國之帝,自然也是有難言之隱的。他無法面對自己膽小宜受驚嚇的事實,故而只得將病拖著,不願將真正困擾內心的夢魘說與太醫聽。
想及此,陸九卿倒有幾分愧意。畢竟此事與他也脫不了幹系,芷香的意外原就是他有意促成。其實這事後,他也曾後悔當日的沖動。
想要一個小小的舞姬死,自然是有千百種不引人注目的方法。他本可讓她死的無聲無息,可偏偏他當時壓不下心中狂竄的火苗,一刻也等不得!
這種憤恨,自看到紅綢上那個豁口後就壓抑不住了!以至於讓他顧不得那是在聖駕前,還是在自己父親的壽宴上,更顧不得周圍還有文武百官的眾目睽睽!
他只想她死,用她親手為楚妤佈下的局。
只是卻不想自己的這番報複竟令亓文帝受驚了……
既然是心病,那自然還得是心藥來醫。芷香已死,此題無解,那麼想要聖上不再沉浸於此段夢魘中,便只有拉回他的心思,讓另一樁事來佔據他的注意力。
“王太醫,”陸九卿的聲音驀然高了許多,將原本竊竊交談的小聲對話傳遞至內殿臥於龍榻之人的耳畔。
“陸世子?”王太醫雙手拱敬,卻有些未懂因何被陸九卿點名,還如此大聲。
陸九卿斜覷一眼殿內,餘光見內殿的人皆將目光投遞至他身上,才沖著王太醫問道:“本世子聽聞王太醫擅長祝由之法?”
王太醫臉色怔了怔,這祝由術雖被例為太醫院所修的第十三正科,卻是極少用來給宮中的貴人們治病。祝由之法玄虛奧妙,多半以攻心為主,實療為輔,拿此術給聖上瞧病,顯然有些不妥。
但王太醫也不敢直言,只顫巍巍有意推諉道:“陸世子過獎。下官僅僅是喜好鑽研祝由之術,並非擅長,也從未以此予人治病。”
“哼,”陸九卿冷笑一聲,似是對此回複極為不滿。“既然潛心鑽研了又怎會不擅長?王太醫這是自謙呢,還是當真魯鈍學而不精呢!”
王太醫一聽這話,登時嚇出一身冷汗!聖上就在殿內聽著,自己身為正奉上太醫兼太醫院院史,若是真讓聖上以為自己天資遲笨,學而不精,那豈不是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下官……下官的確對祝由之術有些研究!若是有必要,下官定會善加利用。”
“好。”陸九卿唇角勾起一抹暢快饜足的弧度,雙手向身後瀟灑一負,抬腳往內殿走去。
王太醫也識眼色的跟在其身後亦步亦趨,直跟到離龍榻極近的位置才駐下。
只見陸九卿緩緩轉回身,問道:“王太醫可知平陽侯府新添的小公子生辰八字?”
王太醫微微一愣,他自然是知道的,這麼久以來給平陽侯瞧病的一直是他,拿了平陽侯府不少好處,特別是這回添了小公子,平陽侯更是一心以為是他長久調理的功勞。
“回世子,平陽侯府小公子乃是九月戊戌日黃昏之時所生。”
“嗯,”陸九卿輕輕將雙眸一闔,“那也就是戌月戌日戌時生人。”
“呃……正是。”王太醫略有所覺的應道。
“那王太醫可覺得這八字有何不妥?”
王太醫的額頭上已滲出一層細密汗珠,怯生生的轉頭向龍榻上望去,卻見聖上不知何時已靠著床背坐了起來,正定定的凝眉盯著自己!
王太醫一皺眉,只得承認道:“陛下,涼國公,陸世子,平陽侯府小公子的八字的確是有些不妥……”
“辰戌相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