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懵,這驅孕之物不是用在季夫人身上,那還能是用在誰身上。
府醫緩緩道:“此藥並不特殊,若是中了單憑脈象便可知一二。然而小人三不五時的便為夫人診脈,卻從未有異常察覺。是以,小人敢擔保這藥並非用於夫人身上。”
季陽舒忽而釋然。先前他還為手心手背相殘而揪心,若這只是誤會那再好不過了!以後一家人定能和和美美的過日子。
季夫人神色卻是複雜的,說不清此刻該慶幸還是該愁悶。慶幸的是季柔還未對她狠毒至此,愁悶的是自己的不孕之因又斷了頭緒。
“給季大人把把脈吧。”陸九卿語調和婉,卻是字字透著怪異。
府醫膽怯的抬起眼皮兒看向季太守,想要依世子之令,可看著季太守面上的赫怒又有些不敢妄動。直到世子又催促了句,他才正好頂著一副無力抗命的臉色走至季太守身旁,將手中的脈枕放至好,把上了季太守的脈。
須臾,府醫面色凝重的放好季太守的胳膊,一連退遠了幾步才如實稟道:“回世子,回大人,依脈象所示,大人確實常年服用驅孕之藥。”
季陽舒登時猶如五雷轟頂!他一男人,如何還會服那些玩意兒!
府醫卻好似看到了眾人臉上的疑惑,主動解釋了藥理:“驅孕之物雖多為女子服用,但也有少數是可男子服用的。”
“且常年服用後可造成……”府醫頓了頓,才終是一鼓作氣道:“可造成終生不再有成活精血!”
季陽舒臉色死灰,他顫抖著緩慢的轉頭去看榻椅裡的女兒,像看見一隻女鬼般瞪大著眼睛:“這是……真的?”
季柔依舊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面對此事臉上也興不起半點兒波動,半張著嘴靠在椅背上,眼珠子連轉都不轉一下。
季陽舒對著女兒沉痛的搖了搖頭,一臉說不出的苦楚!
他最疼愛的寶貝乖女啊!竟為了怕其它女人取代亡母在爹爹心中的位置,而親手閹割了他的生育能力!
“啊……”伴著一聲沉悶的長哀,季陽舒噗通跪在了地上。
陸九卿冷峻的那雙冰眸裡,閃過了一瞬的哀婉。既而轉身不吭一聲的就走出了馨蘭苑。楚妤亦步亦趨的緊隨其後,楚景同見狀也連忙跟了出去,元承等人墊尾。
府醫等雜人也紛紛趁此良機隨著人流退下了。
沒一會兒的功夫,整個馨蘭苑裡僅剩下跪於地上抱頭慟哭的季陽舒,和立在一旁不知如何勸解的季夫人,還有榻椅裡萎靡不振的季柔。
……
沒有人知道這季家三口是如何熬過這個夜晚。只是待翌日,王巡撫捧著聖旨來宣讀時,季家三口一如往常般衣著光鮮,強撐顏面。
聖旨曰:
“奉天誥命,宿城太守季陽舒,不思敬儀,深負朕恩。
今被查實依仗權勢營私舞弊,收取賄賂幹涉科舉,以權謀私,實乃德行有虧。更恐損朝堂舉賢之大事,損國且失民心,致失天下人之望。
朕怒氣填胸,憤不能平。今褫奪其宿城太守之職,家産籍沒。欽哉。”
……
該聖旨乃是陸九卿日前攜一眾主考官、同考官、及撤榜考生的聯名上書所求。當然,他所上書的內容還涉及到平陽侯府,只是不知何故,聖旨中只提及季陽舒一人之罪責。
其實這批參與了秋闈的官員能如此一致的將矛頭指向季陽舒,其中除了陸九卿逐府走訪時的威逼動員外,還有平陽侯府的棄卒保帥之意。眼看事態兜不住了,商嘉年只得命商元逸丟了季陽舒這顆棄子,以求保全侯府顏面。
最終,聖上念及老侯爺在世時所立下的高功,以及商嘉年的病體,便幹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懲了季陽舒一人以告天下、儆效尤。
楚妤這才明白了陸九卿之前所謂的等一樣東西。如今既然聖旨已到,她滿心以為如此便該到了回京之時。
……
午飧之際,陸九卿見桌上所擺與以往菜色有所不同,直到見楚妤端著最後的兩盤菜進來偏廳,他才懂了。
她這是又親自下廚謝他救了楚景同吶。
楚妤落坐後,低頭喃喃道:“其實不管我二哥是逼迫別人,還是各取所需,他總歸是做了茍且之事,不值世子費心相救。”
陸九卿神色懨懨的將原本緊攥於手中的玉筷放下,緩緩道:“他是不值我救,但你與你爹孃的關系卻值得我救。”
楚妤有所動容的抬眸凝著陸九卿,“世子爺,這桌都是楚妤用心為您所做,快嘗嘗吧!”
陸九卿本能的向後靠了靠,望著眼前的滿桌菜色如臨洪水猛獸般絕望,依稀聽得口中喃喃:“早知,是不該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