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卿臉上波瀾不驚,睥睨著地上之物,淡淡應道:“正是。”
班苑之這一聽簡直頭都要炸了!目瞪口呆的杵在那兒!禦賜壽扇?這可是大不敬。
“世子……這……這我不是有意的……”
唐修遠怒嘆一聲,截過話來:“哎!有意無意的吧,壞了就是壞了,反正是大逆不道了。”
班苑之乍然驚出一身冷汗!急的抱住陸九卿的胳膊,此時他也全然顧不得什麼顏面了,慌不擇言的乞憐道:“世子爺這怎麼辦?我賠多少銀子都成!您看怎麼才能……”
“金子也成!多少金子都成!”
陸九卿先是一臉厭棄的將他手從袖子上捊開,之後平心定氣的詰問道:“褻瀆禦賜之物豈是金銀賠得?”
“那……那怎麼辦?世子爺您給我條活路,只要我能辦到什麼都成!”
唐修遠故作友善的攬過班苑之的肩膀,笑道:“班公子不必如此焦躁,既然是禦賜之物,那待涼國公明日稟明聖上後,但憑聖上裁奪吧。”
班苑之又看看陸九卿,見他笑微微的贊同。
這句看似勸慰的話,卻是讓班苑之心裡徹底絕望!這表明陸九卿他們不打算私了,而是篤定上奏了。按說禦賜之物聖上是斷無可能事後再詢問的,一般只要當事人不報,又有誰能知道壞過?畢竟不是不可修補。
呵呵,好一句‘但憑聖上裁奪’,說的大義凜然,可他班家不過是個外戚,連聖上的面兒都難見著,哪裡有解釋的機會?還不是任憑國公在聖上面前說什麼便是什麼了。
班苑之明白這種事可大可小,皆看陸九卿一句話。跟班家的榮華富貴比起來,面子算不得什麼!他‘噗哧’一聲跪到地上,抱著陸九卿的腿哭道:“世子爺!世子爺!求您給我指條活路……”
席間雖喧鬧,卻也有幾桌臨近的賓客看到這幕,不免一陣嗤笑。他這一跪丟的不只是班家的臉,連平陽侯的臉都丟盡了!
陸九卿見他鼻涕一把淚一把的抱著自己,頓覺惡心,抬腿往一側走了幾步,在靠近屏門處的一個雅座上坐了下來。這雅座並非待客之用,而是閉門後楚妤會坐於此盤點。
一旁的朱漆小案雕工精巧,流線典雅,上面放著一冊《史記》。陸九卿隨手拾起翻了兩頁,遽然嘴上噙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班公子可聽過‘將相和’的故事?”
班苑之懵懂的搖搖頭,他這輩子讀過的書不少,但多是些《玉·蒲·團》《痴婆子傳》之流,哪有讀過什麼史記。但他還是從這話裡聽出一絲生機!便忙跪著往前爬了幾步,“還請世子爺指點迷津!”
陸九卿唇角的弧度越發詭譎,撐開那把有些殘損的禦賜摺扇,略顯心疼的摸了摸扇骨和扇面兒,娓娓言道:“趙國的廉頗將軍曾因一時魯莽,開罪了上卿藺相如。事後為了將相和解,最終解下戰袍,背上荊條,親自到藺府門外請罪而得到原諒。”
說到這兒,他垂眸看向腳邊的班苑之。長而濃密的睫羽在他下眼瞼遮出一小片濃重陰影,臉色驀然陰悍。
“將相尚如此,今日班公子褻瀆了聖物,本世子倒是可以網開一面,只是在座的這麼多人看著,萬一有個多嘴的捅上去,我國公府屆時也要給聖上有個交待才行……”
“負荊請罪?”班苑之雖未讀史記,卻是聽人講過這個橋段,他當年還百般蔑視那位將軍。
他昂頭看著周身的幾個人,陸九卿、唐修遠、元承……他們一個個面帶慫恿的詭笑,讓他不寒而慄!
……
沉默許久後,最終他點點頭,起身,一件件褪掉衣裳,外袍,中衣……最終光著膀子,僅著一件褻褲。
元承很快便從東廚要來了柴火代替荊條,幫班苑之綁在身上,然後用力拍了他肩膀兩下,鼓勵道:“班公子,走好啊!”
陸九卿狀似隨意的扇了兩下扇子,班苑之頓時打了個寒顫!他孤零零的往屏門外走去……
……
楚妤換好衣裳下樓,看到廳堂裡高朋滿座,無一虛席。桌桌觥籌交錯,熱鬧非凡!
她徑直走到就坐於主位的陸九卿身邊,似是等待校閱般的望著他。心中忐忑,這身衣裳他可看得上眼?
陸九卿臉上帶著幾分暖意,沒說什麼,只是輕輕扯了一下她的袖口,“來,坐我身邊。”
楚妤心下稍稍寬慰,看樣子是過了?她落坐後,低頭看了看此時穿的這身赭紅色盤金千水裙,“這件真比上件好看麼?”
原本只是小聲嘟囔,卻不料身邊人是聽進去了。他斜睨著她,嘴角淡出抹笑,“都還好。”
她先是一怔,繼而大著膽子詢道:“那為何世子不喜歡上一件?”
……
“因為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