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麼一個瞬間我突然明白,其實死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生不如死才是最痛苦的經歷,再者,我相信因果輪回自有報,就當是給孩子積德了,所以我也不想殺人了!”
陳雙疲倦的說道,要說傷的不重,那也得看傷的部位,陳雙這回老實了,吃飯都得人喂。
手心裡那麼長的刀傷,即便是康複了,都好像是多了一條手紋似的,也好,本來是川字手紋,現在多了一條豎槓,變成了豐字手紋,五穀豐登的豐!
陳雙閉上眼睛送走了靳子良夫妻倆,她腦海中映出那封信的內容,大致意思說的是:
自第一次相送,我就是欠了你一條命,在這之前,曾想納你入宅,結果瞭然,但我身負重任,背負民族希望,也心知唯有你可以幫我的族人,所以,一切都是我打算好的,而你性子剛烈卻心底純良,這一局,我若是賭輸了,死而無憾,若是賭贏了,我會以塔圖兒神明的名義,落與你身,保你此後生無災無難。
陳雙看了看自己纏著紗布的手,這瓦圖人信奉的神明到底是個啥玩意兒?塔圖兒是什麼?
“是打算回去拆線還是改變行程在京北養好了再回去?”
宋德凱拎著吃的走進來,剛走進病房陳雙就坐不住了,那小蔥的香味啊,簡直就跟有毒一樣,一直牽引著陳雙的味蕾。
這味道,不用說,一定是小餛飩,濃白的大骨頭湯澆在小蔥花上,從鍋裡撈出煮成半透明如蟬翼般的餛飩,往骨頭湯裡一放,頓時蕩開,如同一枚枚半透明的小金魚。
再丟那麼幾只小蝦皮,再淋上兩三滴的芝麻油,那個香啊,能從京北飄到老家去。
“回去拆吧,這都快過年了!”陳雙話是這麼說的,眼珠子直勾勾的盯著宋德凱手裡的美味,只可惜這手還不能用,就得忍著等男人喂。
口水咕咚咕咚的往下嚥啊,都快把自己嗆著了。
宋德凱看著自己媳婦兒饞成這樣,頓時嗤笑:
“你說你這要是回去吃不上了咋整?不得要半條命啊!”
“縣上老吳家不也開餛飩麵館嗎?味道差不多,饞不死人的!”陳雙說著,已經把嘴遞過去了。
宋德凱哼笑,一勺一勺的吹涼了送到女人嘴裡。
不知不覺,窗外飄起了小雪,天空灰藍灰藍的,看模樣又要下一場大雪了。
………
無生島上,大雪蒼茫,落滿了南岸的礁石,祖靈上高低錯落的如同雪山般起伏的,是一個個墳包。
太陽一出來,南岸的風雪頓時融化,彙聚成一條條溪流融入大海。
在那石碑上方似永世不朽的頭顱呈現灰青色,長發就披在石碑上,被海風吹著,飄搖著。
幾個走路都東倒西歪的殘疾人順著下山的階梯朝著酷寒的南岸走來,快過節了,這是瓦圖人的習俗。
可領頭的獨眼男子並沒有帶什麼上供的東西,只是拎了一壺老酒坐在風口那兒跟身邊幾人一人一口喝了起來:
“二哥啊,這是島上最後一壇酒了……你啊……一死了之,可你把我們兄弟害慘了你知道嗎?”
“喝了這酒,以後……就再也沒人來看你了!”
老三說著,眼光渙散的看了看遠處,這島上,除了他們,再也沒有活人了。
似乎覺著這是最後一次來看列祖列宗,酒水就不多,每一顆風化了,或者是沒有風化的頭顱上都滴了一滴酒,算是告慰。
“三哥,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要離開家嗎?可是咱們一離開無生島,外頭的海警就來了!”
老五垂頭喪氣的說著,下意識的捏了一下自己無知覺的左腿,眼神露出的絕望能瞬間冰封了整個曾經他們可以用命去守護的家園。
“哎……對不住了兄弟們!”老三嘆了一口氣,就算有一百個不甘心,他也永遠離不開這島。
就算腸子都悔青了,就算沒有海警,他也到不了大陸。
“說這話幹啥?咱們都是兄弟,有福同享有難……”
老五的話還沒說完,臉就開始扭曲了,當下不可思議的看著老三,可老三的臉也在抽搐,那嘴角雖然還掛著強忍著的笑容,可一滴血順著嘴角流了下來。
滴落在白花花的石板上,展開一朵黑紅色的小花兒,宛如彼岸花那般妖豔又悽絕……
十二月下半旬,陳雙一家老小在一場大雪過後的豔陽天趕到了杏花村。
遠看那鳳山巍峨聳立,銀裝素裹,寬闊的水泥馬路攀巖在山腰上,綿綿延延婉若遊龍。
家家戶戶準備著對聯,愜意清幽的村莊上空炊煙嫋嫋,鞭炮齊鳴過後,在白花花的雪地上炸開簇簇櫻紅,讓人乍一看去,宛如展開在夢裡的一朵火蓮,暖了誰的心,又照亮了誰回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