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大娘從宋德凱手裡拿過網兜,接了一盆清澈的山泉水,把泥鰍丟進去吐泥。
宋德凱嗯了一聲,拿過陳雙手裡的稀飯碗,也不說話,一勺勺的舀起來,吹了幾口氣兒,又試了試溫度,畢竟丫頭的胃粘膜受損嚴重,正常人能接受的溫度,她不行。
陳雙眼神複雜的看著男人,是的,從她決定要放棄治療的時候,男人就始終沒有說過一句完整的話。
陳雙只是偶爾從男人眼中看到無以名狀的哀怨,疼惜,可壓抑在心裡無法釋放的眼神。
陳雙其實明白,男人已經對她的呵護變成了心驚膽戰。
她也想讓男人放下心來,可是,事情擺在眼前,陳雙唯獨愛惜自己才能開啟男人的那扇心門。
事到如今,陳雙又怎麼好意思強詞奪理的說自己其實沒事?這種為了寬慰對方心的假話,已經騙不了他了。
“小口點吃!”宋德凱叮囑,又把湯勺裡的稀飯倒回碗裡少許,這才遞到女人唇邊。
陳雙試探的吃了一口,那種溫潤的柔滑感順著火燒一般的食道流入了胃裡,或許是胃裡空了太久,這一次,竟然咕嚕的叫了一聲。
“金啟凡,懂醫術?”陳雙岔開話題,吃著男人一勺一勺喂給她的稀飯。
“嗯,他被他老子打殘廢之後,在軍醫處學了幾年!”
晚上,孩子睡得早,姚大娘早早的就給孩子洗了澡,換上幹淨綿柔的貼身小衣裳,就領著孩子睡去了。
這個時候,宋德凱似乎才將憋了好幾天的情緒散發出來。
山裡的夜色,冷月如水,落在遠處一簇簇糜不見影的竹林上,點點精芒閃爍著。
竹林內,時不時發出一聲鳥叫,似乎在呼喚著晚歸的家人速歸一樣。
蟬鳴陣陣,蛐蛐鳴琴,本是十分愜意的夜,卻在宋德凱的身上,映襯出一絲能陰沉出水的壓抑:
“雙,你想好了沒有?”以後,再也不回京北,他們一家五口,等日後將父親接過來,一家團圓,平安幸福的過日子。
他最近這幾天,只要一閉眼,就是陳雙全身痙攣口吐鮮血的樣子。
那京北宛如長龍一般的送葬隊伍,在宋德凱的眼裡成了噩夢,他真怕有一天,這一切都是真的。
即便他再如何護著自己的女人,惡人受到法律嚴苛的制裁,那又怎樣?她若是真的撒手人寰……
月光下,男人陰鷙的眸子閃爍著漆黑的烏芒:
“德凱……對不起!”
陳雙坐在椅子上,腦袋微微斜靠,靠在立在身邊的男人小腹上:
“這次,我也是真的怕了……怕再也看不見你和寶寶,如果真的是那樣,我覺得我太對不起你,對不起孩子了!”
宋德凱長出了一口氣,抬手護著女人的臉頰,緊緊貼著自己的身體,那種患得患失,那種九死一生,讓他好幾次都覺得眼前的女人會突然有一天成為幻覺。
“雙姐?”一個輕微的聲音在院子外頭響起,小心翼翼,似乎不確定陳雙是不是睡著了似的。
陳雙聽得出來是繼宗,可宋德凱卻微微蹙眉,陳雙淡淡的說道:
“你別擔心,養殖這一塊,繼宗可以獨攬一面了,想必是因為別的事情!”
“陳……陳老闆……俺……俺……”一位六十歲上下的老頭兒,抬眼皮不敢看陳雙,吞吞吐吐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老龔,你來時幹啥來了?”……繼宗有些不耐煩的推搡了他一下。
陳雙微微一怔,是那個曾經因為媽沒有那麼多錢,而拒絕給自己看病的那位姓龔的赤腳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