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老爺子這麼有雅興,還自己種菜!”陳雙淺笑著,雙手插在風衣的口袋,長發被高高的豎起一簇馬尾,在她纖細挺直的脊背上隨著步伐甩動著。
“哈哈!”程顯仰頭爽朗一笑:“可能是我年紀大了,還就真喜歡自個兒扒拉扒拉地,種點兒菜什麼的吃吃。”
說著,一處修整的十分井然有序的菜園子出現在面前,每一塊兒被地溝劃分出來的菜地,呈現格子狀,像是切好的豆腐塊。
這邊是十幾顆茄子,那邊一席一片韭菜,這頭是夾起來的兩行豆角,那頭種了些辣椒和白菜。
“來,先挖幾個土豆兒!”程顯說著,一挽袖子就順著地溝到了土豆地裡,揮起鋤頭就挖了起來。
一邊幹活一邊還說著:“像你這樣年輕又如此有成就的大老闆,可別看不上農家小菜。”
陳雙本想幫忙摘幾個辣椒,這手剛摘了一個,就被程顯這句震住了:
“程爺,誰都可能認為我很成功,可是這話誰都能說,就您程爺不能這麼說我!”
陳雙是很認真的,程顯是什麼人?七十年代初就已經叱吒風雲,黑白相同,混的是有名有利,而後他瀟灑自如,揮一揮袖邊歸隱田園,宛如天空劃過的七彩祥雲,升起時絢麗無比,說走,便也消失的幹淨利索。
程顯哈哈一笑卻沒有說話,蹲下身子找土疙瘩裡的土豆去了。
“要論成就,我陳雙不及您九牛一毛,若論灑脫……更是天地之差!”
陳雙摘了一把辣椒放在籃子裡。
“你也不錯啊,事業上經受這麼大的打擊,要我看,哼,華成平那個老東西都扛不住,你啊,能如此風輕雲淡,也著實叫人佩服。”
“哦?程爺的意思是,我破産了卻能做到和您一樣灑脫?”
“不是嗎?”程顯說道,看都沒看陳雙。
他昨天就聽說陳家航運已經抵債,雖然不清楚前因後果,但是,他不用細細琢磨,就憑他老江湖的經驗,以及京北商場風雲驟變的規律,也知道大概是怎麼回事。
她還以為,這丫頭會被逼上絕路,做出玉石俱焚的事兒,所以,他才饒有興致的請這丫頭來家吃飯。
這一見不要緊!這丫頭看上去好的很,和那些年因炒股破産跳樓自殺的大老闆,大老爺們都要強很多。
“其實,我根本放不下,每一方成就都是踩著刀山,踏著血印走過來的,從種地到現在,從一無所有到富甲一方,再到眼下的一無所有!”
陳雙蹲在辣椒苗兒邊的地溝裡,也不嫌髒,席地而坐,低下頭的那一刻,是因為她實在忍不住眼眶裡頭的熱流。
程顯頓了頓手裡的動作,他難道看錯了?這丫頭不是看開了,而是鎖了心。
“累嗎?”
程顯問道,聲音明顯沙啞了幾分,他隱退了那麼多年,本以為自己也放開了曾經的輝煌和一無所有,放開了妻子被害的深仇大恨。
當年的程顯,只是覺得,拼了半生卻連個心愛的女人都沒能保護好,那麼,他這半生又有什麼意義?
離開那個圈子,到底是逃還是真的放下了?
“嗯,累,有時候很累,但是有時候又不累!”
“現在呢?累嗎?後悔嗎?”程顯的心不好受,這並不只單單因為陳雙的遭遇,還有他自己的曾經。
“累,後悔!”能不後悔嗎?可對於陳雙來說,此後悔非彼後悔,她唯一後悔的是沒能保護好家人。
程顯長出一口氣,他也曾經覺得累後悔過。
“但是,我還是會走這條路,我怎麼跌倒的,還會怎麼爬起來。”
陳雙紅著眼眶抬頭笑了,那種微笑叫人看了特別的釋然,就好像心裡本來有一塊堵住路口的大石頭,叫人望而卻步,不知何去何從,此刻,卻被擊碎了。
程顯稍稍愣了愣,好樣的,比他年輕時候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