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淑貞笑著替她扶正累絲金鳳釵:“咱們歲歲這般能幹,求親的怕要踏破侯府門檻。”
沈嘉歲望著廊下連綿的羊角燈苦笑,這美名傳出去,怕不是要招來群吸血的豺狼?
浴房裡水霧氤氳,沈嘉歲將身子浸在撒滿玫瑰的湯池中。
纏枝香爐吐出蘇合香,燻得她昏昏欲睡。熬夜對賬落下的頸椎痛,竟隨著溫熱的水流化開了。
紫鶯捧著軟煙羅寢衣過來時,她已蜷在黃花梨拔步床上睡得香甜。
……
晨光透過茜紗帳時,沈嘉歲的手還在錦被間習慣性地摸索手機。
指尖觸到冰涼的雕花床欄,她猛然睜眼,望著帳頂垂落的五福絡子自嘲一笑。
差點忘了,她已經穿成了古代侯府的千金。
“小姐,卯時三刻了。”
紫鶯領著三個丫鬟魚貫而入,銅盆漾起的熱氣裹著沉水香撲面而來。
沈嘉歲由著她們繫上杏子紅對襟襦裙,目光掃過窗外開得正盛的西府海棠。
這具身子的記憶告訴她,侯府沒有晨昏定省的規矩,可原主至死不知,這般鬆快的日子只剩三月——三月後,整個侯府將因貪墨案流放嶺南。
“讓各院管事巳時初刻來見。”沈嘉歲舀著冰糖燕窩粥,青瓷勺在碗沿輕叩三下。
紫鶯應聲退下。
日頭爬上飛簷,十二位管事擠在穿堂陰涼處。
為首的魏柱家的搖著緙絲團扇,丹蔻指甲刮過賬冊封皮:“大小姐要查賬?”她嗤笑著朝庫房張管事努嘴,“左不過走個過場,還真當自己是...”
話音未落,正廳湘妃竹簾嘩啦掀起。
沈嘉歲端坐紫檀雕花椅,裙襬銀線繡的纏枝蓮在光影中明明滅滅:“外頭日頭毒,諸位進來說話。”
眾人行禮時偷眼打量,只見這位素日溫吞的大小姐正把玩著算盤,玉珠相撞聲清脆如碎冰。
待最後一個管事報完職司,沈嘉歲忽然將算盤往案上一拍,驚得梁間燕子撲稜稜亂飛。
“侯府待諸位不薄。”她指尖劃過青花纏枝茶盞,釉色映得眸色幽深,“可有人偏要當碩鼠。”
穿堂風捲著蟬鳴灌進來,魏柱家的鬢角滲出冷汗。
她盯著大小姐翻開的賬冊,那頁正記著今春購置海棠苗的條目——“三百二十兩”的硃砂批註刺得人眼疼。
“三畝地,六百株苗。”沈嘉歲起身踱步一圈,最後停在魏柱家的面前,言語凜冽:“京郊花市什麼價,需要我請順天府衙役來說麼?”
魏柱家的膝頭一軟,耳邊嗡嗡作響。
她記得那日從賬房支銀子時,大小姐還在為打碎玉鐲哭鼻子,怎會知曉花苗行市?
“二百兩的賬,吃下一百二十兩。”沈嘉歲突然俯身,鎏金步搖垂珠掃過婦人慘白的臉,“您這是把侯府當自家錢莊呢?”
“大小姐明鑑!”魏柱家的撲跪在地,“定是底下人欺您年輕不懂...”
“年輕?”沈嘉歲輕笑,將一疊泛黃契紙摔在案上。最上頭那張墨跡猶新,赫然是魏柱上月剛置的城南兩進宅院——憑他夫婦二人的月例,攢上百年也買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