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伊聽言,心生的感觸如暗潮般湧動。她總覺得他這個人有一種非常人能及的能力,他不知道你經歷了什麼,但是他卻知道什麼時候該給你安慰,如何安慰;什麼時候該給你鼓勵,如何鼓勵,就好像其實他早已看透了你一般。
她的嘴角輕扯了扯,卻終究沒再說什麼。
散步歸來,希希挽著奶奶的胳膊走出電梯,剛走到轉角處,便看到星伊從1202號房走出來,她瞬時瞪圓了眼:“你怎麼從邵老師家裡走出來?你們……”
星伊不用猜也知道她是想歪了,所以看都沒看她一眼,只對周母道:“皓皓睡著了。”
周母點點頭,說:“星伊啊,你隨我來。”
然後,星伊便隨她進了她的房間。
跟星伊的房間比起來,周母房間裡的燈光比較昏暗,因為老人家的視覺神經比較衰弱,適應不了強光。
進門首先看到的是一扇窗。此時天色已晚,從視窗向外眺望,除了濃濃的如墨的夜色,便看不到其他景色。
窗的右側有一個紅漆木櫃,櫃上隨意擱放著零星雜物,其中最多的要數各種藥瓶、藥盒,然而最醒目的,卻是一張由相框裱起來的泛黃的照片——周父的個人照。
照片中的畫面還是在鄉下老家中拍攝而來的。周父坐在竹製椅子上,雙腿交疊,雙手交叉著放在膝蓋處,眼神專注地看著鏡頭。在他的上方,是那個年代家家戶戶都會有的毛主席畫像。
星伊猜想,自己的爸爸並不經常拍照,因為照片中的他的姿勢看起來雖然隨意,然而她卻從中看出了幾分拘謹,而且他嘴角邊的笑容也透露出些許羞澀來。
周母拿起相框,拉著她坐在有些堅硬的棕床墊上。
她用手輕輕撫著照片中亡夫的臉,長長地嘆氣:“你爸爸走的時候,你還不到三歲。當時我就在想啊,單憑我一己之力,我要怎樣做才能繼續供你哥哥讀高中,讀大學,與此同時也把你養育成人。可是你媽媽我無能啊,越是這樣想,媽媽越感到絕望。太累了,媽媽覺得根本就走不下去。”
說著說著,她的眼裡便溢滿了淚光。
“但是星伊,當媽媽看到你咧開嘴沖著我笑時,媽媽又覺得,這世界還是很美好的啊,我不能因為自己的無能而陷入頹廢,然後把你們兄妹倆的未來給葬送囉。所以媽媽決定,重新開始一段沒有你爸爸的生活,至少……至少媽媽還有你們。
“孩子,其實重新開始並不難,更何況你還有我們的支援。媽媽知道,你很愛很愛夏易,愛了他五年六年,做不到說斷就斷,說忘就忘。但是媽媽更知道,你這樣一味地陷進過去不能自拔,是對你自己的不負責任,媽媽看著也痛心啊。
“人死不能複生,媽媽勸你,還是找個人一起開始新生活吧。”
夜間十點十分,星伊開啟收音機,聽著h市f97.7,此時正播著薛迪的“夜遇晚歸人”。他的聲音還是那麼好聽,溫柔的,帶著些許暗啞,卻陡增了磁性般的誘惑。
星伊聽著聽著,思緒在不知不覺間飄遠了,就像收音機裡的聲音彷彿要往曠古遠山裡飄去一般,漸漸模糊,漸漸消散。
然而,周母跟她說過的話,卻在她的腦海中久久縈繞、盤旋,愈發清晰。
她當然知道,夏易的死帶來的哀傷並不只是屬於她一個人的哀傷,他的家庭,還有她的家庭,都已經因他的死而蒙上一層幽幽的卻濃重的迷濛,時不時讓人覺得無比壓抑,壓抑得喘不過氣來。
周母擔心她,兄嫂擔心她,希希擔心她,這些她都知道,所以她才努力讓自己從那片陰影中走出來,努力讓自己活得開心。至於那本繪本上的留言,只不過是她留給自己的一份念想而已。
其實她比誰都清楚,夏易再也不可能會回來娶她為妻。
所以她才想要重新開始的啊。
而現在,母親和邵廷之都跟她說,重新開始並不難。而她現在需要做的,是將“開始”付諸行動。
☆、我想你了
次日,星伊向薛迪請了一天的假,然而她還是像往常一樣早早起床,趁著人少去公園練聲。練習結束後,在回家的途中,她到常去的那家早餐店買早點。
店主是一對中年夫婦,他們的“叔嬸早點”店已經開有許多年了,因為店主待人親和,臉上經常掛著笑容,再加上他們做的早點也好吃,遠近聞名,所以每天早晨都有許多人到這裡買早點,門庭若市,生意紅火。
由於練聲耽擱了一段時間,星伊來到時,店門前已經排了兩條長長的隊伍。她思索了片刻,到底還是鼓起勇氣在較短的隊伍後面排了上去。
等了有一分鐘左右,她突然想起什麼,拿出手機給某人發了一條簡訊:“我在早餐店,要不要幫你買早餐?”
不知他是否還沒睡醒,或是在做其他的事,等了許久他都沒有回信,眼看眼前的隊伍越來越短,她莫名地覺得有些焦急。
好在當她前面還有兩三個人的時候,她的手機響了,來電者正是邵廷之。她暗暗鬆了一口氣,接起時把剛剛簡訊裡的內容重複問了他一遍。
想必皓皓還沒睡醒,或者睡醒了卻一個人乖乖地玩耍,總之他那邊很安靜,兩人都沉默的時候,她還能聽到他那邊傳來一陣似有若無的流水聲。
他問:“是之前那家店嗎?”
星伊愣了一下,而後才想起在去q市之前,她帶他去公園跑步,回家的途中兩人也到這家店買了些早點。想到這裡,她回答了一聲:“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