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白羽身為參領,又是燕王殿下的心腹侍衛,跑腿傳話這種差事讓他來做未免大材小用,梁玄特地派他來,可見是為了安她的心。
可是有必要這麼鄭重其事嗎?董曉悅心頭閃過一絲疑慮,不過沒有深想,悶悶不樂地洗洗睡了。
董小姐會周公的當兒,梁玄卻在水深火熱中掙紮。
他去陸家赴宴時沒打算過夜,酒過三巡便要起身告辭,誰知就在這個時候毒性突然發作,渾身發麻,腳下一個踉蹌,幸好寧白羽眼明手快及時將他扶住,才沒有在大庭廣眾之下摔了個嘴啃泥。
毒發的事只有丁先生知道,連寧白羽都蒙在鼓裡,梁玄只得佯裝喝醉了上頭,陸家長房一心想上燕王殿下的船,自然不肯放過任何一個獻殷勤的機會,不遺餘力地挽留他。
丁先生囑咐過毒發時最忌勞累顛簸,梁玄不得已,只能留宿陸家。
在陸府的客館中安頓下來,梁玄迫不及待地支走了寧白羽——寧參領雖然缺根筋,可畢竟朝夕相對,要瞞住他不容易。
這次毒發比先前更嚴重,梁玄的肢體幾乎完全失去了知覺,心口處卻一陣緊似一陣地作痛,像有人拿一枚長針深深地錐進他的心髒。
梁玄不由自主地縮了起來,後背直冒冷汗,不一會兒就把中衣濕透了。
一邊伺候的侍衛們不明所以,見他緊緊皺著眉,只當他醉酒難受。
這次毒發持續了一整夜,梁玄一夜沒能閤眼,好幾次以為自己大限將至,恍惚中反複告訴自己董曉悅還在等他回去,這才咬緊牙關熬了過去。
直到紅日初升,症狀終於開始慢慢消退。這時候梁玄已是幾近虛脫,心裡的弦一鬆,忍不住昏睡過去。
這一覺醒來,太陽已經偏西了,梁玄不敢再耽擱,匆匆辭別了主人,快馬加鞭地回了營中,一進轅門便直奔董曉悅的營帳。
到了營帳前一問,董娘子卻不在,問她去了哪裡,答曰領著兩個侍女去河灘上看星星去了。
梁玄心裡一陣酸溜溜的不是滋味,他生怕她擔心著急,連水都顧不上喝一口,巴巴地趕回來安她的心,她倒是逍遙,還有閑心看什麼勞什子星星!
燕王殿下明白自己這怨氣很沒道理,近乎無理取鬧,他嘆了口氣,揉了揉發脹的太陽xue,認命地翻身上馬,直奔白水河邊。
白水河在大營東南,水淺河窄,充其量只能算條溪澗,不過河水還算清澈,白天能看見水底的砂石和遊魚。
河邊有棵野生的桂樹,一樹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在夜色中暗香浮動。
時值月初,天朗氣清,樹梢掛著一彎細細的新月,星星很亮。
梁玄遠遠望見樹下的身影,只一眼,滿腔的不忿頓時煙消雲散。
大約是毒草體質的緣故,董曉悅似乎特別怕冷,未到深秋已經披上了厚厚的氅衣。她仍舊身著戎衣,綰個男子發髻。
梁玄早叫人去金陵城替她置備了四季衣裳,她只是圖舒服省事,行動方便。
董曉悅察覺動靜,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土草莖,興高采烈地沖梁玄揮揮手。
衣裳肥大,她繫了條寬腰帶,更顯得腰如約素,梁玄每日見她未曾覺得,此時仔細一打量,才恍然發現她似乎瘦了不少。
梁玄想起丁先生的話,目光不由一暗。
就在這當兒,董曉悅已經迎了上來:“殿下,你總算回來了,咦,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臉色怎麼那麼差?”
她的關切像個小熨鬥,把他皺巴巴的心燙得暖熱熨貼。
梁玄心裡受用,又別扭著不肯流露出來,嘴角不由自主地翹起,又壓下,抬頭望了望天,嗔怪道:“大晚上的跑到水邊吹冷風,星星哪兒不能看?”
一邊說一邊解下自己的披風拋給她:“染了風寒有你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