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是不知道的......”老頭到了這時候也懶得替主人遮掩,心一橫,把來龍去脈都交代了。
李二郎的生母是陸氏的陪嫁婢子,陸氏那時候剛嫁入李家,根基未穩,上面還有彪悍的婆婆,不敢盡顯本色,懷孕期間怕李三春房裡進人,便把婢子給了他。
那婢子也不是省油的燈,趁著陸氏有孕在身監管鬆懈,瞞天過海地懷上了孩子,等她發現的事後已經坐穩了胎,還一舉得男,由老太太親自撐腰抬了姨娘。不過陸氏沒讓她蹦躂太久,沒過兩年就尋了個錯處把那不聽話的姨娘打發去了莊子上。
李二郎從小在陸氏跟前養大,爹不疼娘不愛,不過長得不賴,腦子也不錯,被矮矬蠢的兄長襯託得玉樹臨風,那李三春子息不豐,耕耘了幾十年沒耕出什麼成果,對那人模狗樣的二兒子重視起來,給他分出院子單過,還請了先生教他功課。
李二郎對正經的經義沒什麼興趣,倒是能吟得幾首歪詩,鎮日裡和洪陽縣的本土才子名士們來往,倒是混出了些才名。
李三春心知大兒子是沒指望了,就盼著二兒子能考個官身光宗耀祖,錢財上對他是有求必應。
李二郎有個富爸爸,出手十分闊綽,秉性又風流,一來二去就和玉樓班的名角小海棠好上了。
搞地下情自然是瞞著家裡的,不過一個多月前李三春擺壽宴,李二郎攛掇著他請了玉樓班來,兩人在花園角落裡偷偷溫存的時候被陸氏的婢子撞見,捅到了李三春跟前。
李三春自然火冒三丈,把二兒子結結實實打了一頓,順便斷了他的財源。
董曉悅聽完若有所悟,捋著鬍子對杜蘅道:“阿蘅啊,要引以為戒,千萬別學人家票戲啊。”
“……”杜蘅一挑眉,似笑非笑地道,“是,兒子不愛看戲,只愛聆聽父親教誨。”看戲幹嘛,看你就夠了,你一個人的戲比三個戲班子加起來還多。
“唉,你阿耶就那麼點俸銀,比不得人家家大業大啊,”董曉悅酸酸地瞟了一眼家大業大的高縣令:“高明府,你說是不是?”
“府君說笑,杜小公子雛鳳清於老鳳聲,將來必是經世濟國的棟梁之才。”
董曉悅看著鄭管事差不多把知道的都倒出來了,這才高抬貴手,抬抬下巴:“行了,你出去吧,把李三春的妾室毛氏叫進來。”
毛氏和沈氏同住一個小院子,雖然不像沈氏一樣時常捱打,卻因為有幾分姿色很不受主母待見,她和沈氏兩人都沒有婢子伺候,平日要是嘴饞了想打打牙祭還得私下裡做女紅換錢。
董曉悅之所以找她問話,是因為她的證詞是沈氏定罪的重要佐證。
不一會兒,一個穿杏紅色衣裳的尖臉女人搖搖擺擺地走進堂屋,在董曉悅等人跟前立定,然後晃晃悠悠地拜倒下來:“妾身拜見府君,明府,小郎君。”
董曉悅懷疑她是想營造弱柳扶風的效果,只是身材豐腴,下盤穩健,看起來能扛住十二級臺風。
“你就是毛氏?”董曉悅一邊問一邊端起手邊的茶杯抿了一口,“李三春等人被殺那晚你在哪裡?做了些什麼事?聽到看到了些什麼?一樁樁一件件都說清楚,不許有半點隱瞞。”
毛氏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開始睜著眼睛說瞎話:“回稟府君,那天晚上妾身在屋子裡做針線活,半夜三更聽到對面屋子裡開門的聲音,妾身以為是沈氏起來解手,也就沒多想……”
“那時是什麼時辰?”董曉悅問道。
“奴婢留心看了更漏,是子時五刻過一點。”毛氏對答如流,顯然背得滾瓜爛熟。
“接著說。”
“是,妾身遲遲沒聽見沈氏回來的動靜,正納悶她怎麼去了這麼久,就聽得院門開了,我起身偷偷往窗外看了一眼,見一條影子閃進對面屋子裡,不一會兒,那屋子裡就亮起了光,還飄出煙來,那氣味兒怪怪的,有些腥,妾身不知她在做什麼,本想出去瞧瞧,可又怕叫人罵多管閑事,便熄了燈睡了。”
根據案宗,官差後來在沈氏屋子的炭盆裡發現了沒燃盡的一小片血衣,和毛氏的供詞一合,就被當成了她殺人的鐵證。
“你那晚做的什麼女紅?”董曉悅問道。
毛氏想了想:“回府君的話,妾身在給郎君縫帽子。”
“那帽子縫完了嗎?”
“縫……未曾……”
“拿過來給我看看。”
“妾身活計粗陋,不敢汙了府君尊眼……”
董曉悅故技重施,“啪”地一拍桌子:“叫你拿就去拿!”
毛氏抖成一團:“妾身不敢,府君恕罪……妾身記岔了,那晚應是在繡荷包,藕荷色的,繡的牡丹花……”
“方才連帽子還是荷包都分不清,這會兒連什麼顏色什麼花都記得了,你點著燈繡花,那沈氏就在對面燒血衣,是生怕你不發現?”董曉悅哼了一聲,掃了眼高縣令,突然提高了嗓門,“你們是不是當本官傻!”
高縣令低著頭大氣不敢出一口。
那毛氏也不是什麼硬茬,被她一嚇便魂不守舍、破綻百出,一下子全招了,原來那晚她早就睡了,壓根沒聽見什麼動靜。而且沈氏白日裡被陸氏叫到正院,一直到她上床睡覺,沈氏也沒回自己院子。
她也是收了李二郎的銀子才做的偽證,那套說辭也是李二郎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