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弓沒有回頭箭,既然叫她發現了,那他只有讓他悄無聲息地死在這裡。
他毫不猶豫地從背後的箭囊中抽出一支箭,再次瞄準了庶子,這一次他的手很穩,外人的出現反而給了他破釜沉舟的氣魄。
“住手!”
“快跑!”
董曉悅和林珩幾乎同時喊道。
林珩本來心如死灰,已經沒了求生的意願,誰知她竟然會出現在這僻靜的山林裡,簡直像是從天而降。
他陰冷晦暗的世界被她生生地撕出一條裂縫,陽光潮水一般灌了進來,暖暖地包裹住他。
這世上還有她,他不是孑然一身,雖然他們註定無緣,可她還牽掛著自己。
林珩在一瞬間打定了主意,要活下去,要護住她。
他突然有種奇異的感覺,身邊的樹林,腳下的土地,頭頂的天空,彷彿都是他的一部分,穿林而過的風如同他的呼吸,潺潺的溪流是他的血脈……
他心念一動,平地颳起了狂風,一瞬間黑雲蔽日,四處飛砂走石,樹葉縫隙間撒下的點點陽光消失了,林子陷入了幽深的黑暗中。
林甫被風沙迷了眼,勉強射出一箭,擦著林珩的發髻飛了過去,沒入他背後的樹幹裡。
不等他再次搭弓拉弦,樹叢間突然出現一團銀白的光芒,整片樹林彷彿被白色的光芒點燃。
林甫覷起眼睛,沒來得及把白光中間的東西看清,只聽一聲震耳欲聾的嘯聲,那團白光已經化作一頭白虎,閃電一般朝他撲去。
他只來得及發出一聲驚呼,只聽“嘶拉”一聲,胸膛已經被尖利的虎爪劃得皮開肉綻、血流如注,他應聲向後倒去,老虎沒給他任何喘息的時間,上前對著他的頭臉又是一爪。
伴隨著一聲悽厲的慘叫,林甫的頸骨“咔”的一聲折斷了,他兩眼翻白,急促地喘了幾口,不一會兒就斷了氣。
老虎往林甫的衣服上蹭了蹭爪子上的血,抖了抖毛,轉頭朝樹叢裡的董曉悅看了一眼,然後往樹叢裡一躍,很快消失不見了。
風停了下來,陰雲散去,地上又出現了碎金般的點點光斑。
這一連串的事情發生在須臾之間,若不是林甫的屍體上還留著猛獸的抓痕,林珩恐怕會把剛才發生的事當作一場夢。
比起找不著北的林二郎,董曉悅的經驗豐富多了,對夢裡的超自然現象已經見怪不怪了,相比之下林甫要殺兒子這事更古怪。
董曉悅走過去撿起玉佩塞進腰帶裡,對林珩道:“林公子沒事吧?”
林珩如夢初醒,渾身止不住地戰慄,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手指無意識地摳著雜草叢生的地面,指尖扒拉出血了都不知道。
董曉悅見他這副模樣,很怕他會突然崩潰大哭。
經過剛才那一幕,她已經萬分肯定林珩就是燕王殿下了。也不知道看見燕王殿下嚎啕大哭會扣多少金葉子——恐怕不光是金葉子的損失,就憑梁玄那死要面子的德行,說不定直接讓她涼了。
好在林珩沒哭,只是眼眶微微發紅。
“那個,節哀順變……”董曉悅小心翼翼地碰碰他的肩膀。
林珩像觸電一樣躲開,輕聲道:“多謝殿下救命之恩。”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董曉悅像武打片裡的俠客一樣謙虛道。
林珩不愧是同輩中的佼佼者,攤上這麼大的事,片刻失態之後又恢複了冷靜自持的模樣,董曉悅反倒不知該說什麼了。
兩人把林甫的屍體搬到馬上,用衣帶綁在馬背上,然後順著林間的羊腸小道往林家莊園的方向走。
沉默不語地走了一刻鐘左右,董曉悅還是忍不住問道:“林中書為什麼要殺你啊?”
林珩抿了抿唇,半晌不吭聲,就在董曉悅以為他不想理自己的時候,他卻突然開口:“因為我不是林家血脈。”
也許是壓抑太久,林珩一發不可收拾,把心裡藏著的秘密倒了個底朝天。
董曉悅聽完呆了半晌,這麼說她一直在骨科的深淵邊搖搖欲墜?這特麼什麼狗血劇本?還有沒有點節操了!
林珩找到人傾訴,壓在心頭的大石頭松動了些,也就顧不得董小姐發綠的臉色了。
這對可能是兄妹的男女再無別話,默默地走到半道,總算見到了漫山遍野找他們倆的侍衛。
林甫的屍體上爪痕歷歷在目,盡管眾人都納悶這片林子裡怎麼會有老虎,可沒人懷疑他的死因。
所有人都在心裡暗暗嘆息,長公主殿下的婚事真是坎坷,這個節骨眼上駙馬死了爹,孝期近三年,殿下恐怕得把脖子都盼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