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臣也有一言,此事已經被門下省反駁,您的旨意並不能算數。”裴炎不徐不緩道。
“門下省?”李哲冷哼一聲,眼神似一把銳利的刀,恨不能將眼前這個笑意從容的男人一剖為二,“就算把我整個天下送給韋公又如何?何況一個門下省!”
裴炎的神色終於一動:“您果真是這麼想的?”
話一出口,李哲便自悔失言,然而在裴炎的面前,他並不願意露出軟弱的一面。
“是,又如何?”
裴炎又笑了。
他不置一詞,帶著淡薄的笑意,緩緩退出了殿外:“那麼,臣告退。”
韋香在殿外徘徊片刻,便瞧見裴炎帶著淡淡的笑意走出殿外,心中頓時如踏破薄冰,從腳往上掠過一絲絲森寒的涼意。
嗣聖元年二月六日,才過了龍抬頭幾日,天空仿若一塊厚厚的冰,深藍的穹光下折出絢爛的霞光,浸染著整座洛陽行宮。
乾元殿中,一場特殊的朝會正在進行——逢單上朝,是高宗時候留下來的傳統,而今天,顯然是為了緊急的事態,才特意召集大臣,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舉行朝會。
韋香還不能像天後一般垂簾聽政,只能透過心腹的小太監打探朝中的情況。小太監就像湖中點過的蜻蜓一般,一隻接著一隻銜來幾分朝會的訊息。
“不好了,娘娘,裴炎和劉煒之領著禁軍殺進來了,看樣子,是要逼位啊!”
“荒謬!”韋香不由一拍桌子,掌心劃過一陣鈍痛,“陛下是天命之子,豈容他們如此放肆!”
“回娘娘,好像是太後下旨……下旨要廢除陛下了。”
韋香幾乎一怔,心中那股不安的漣漪接著擴大開來,趕緊催著小太監再去打探:“快,快去瞧瞧,這都是為什麼!”
那小太監連滾帶爬,一路奔逃般去了,緊接著便有數名禁軍魚貫而入,領頭的,就是禁軍將軍程務挺。
韋香五指收攏,面上猶自鎮定:“程將軍,這是要逼宮了?”
程務挺揮退了身後的禁軍,笑道:“不,娘娘,我只是奉太後之命,請您移駕出去,您現在已經不是中宮之尊,自然也不能忝居此處。”
“胡說,本宮乃是大唐的皇後,你們竟敢如此造次!”
“陛下……不,廬陵王已經被太後廢除,您現在是廬陵王妃。”程務挺依舊掛著笑容,做了個請的手勢,手中鋼刀閃過一絲精光,隱隱帶著脅迫之意。
韋香重重一擺長袖,反而鎮定下來:“陛下沒有過錯,憑什麼要廢黜他?”
程務挺彷彿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那野獸一般灰暗而狡黠的眼中閃過一絲陰冷:“他都要把天下給您的父親了,這還不算過錯嗎?”
韋香頓時如踏空一步,整個人沉墜下來,椅木堅硬地支撐著她的身體,才使她勉強維持著一個貴婦人的儀態。
“太後已經下旨,廢聖上為廬陵王,立豫王為皇帝,所以,您還是請吧。”
就這樣……結束了?
韋香不甘心,她苦心經營數年,終於除去了太子李賢,替自己的夫君贏來帝王的寶座,卻只待了短短一個月,就因為一句話,全盤算計,都成了虛妄?
五指狠狠磕進掌心,戳出十個血紅的窟窿,每一個都似她的心,汩汩地淌著血。
程務挺見她屹然不動,朝下面使了個眼色,像搬動一尊大佛似的,將人生拉硬拽地扯出了殿外。
直到數年之後,他還記得,那個女人撕心裂肺的呼號——“你們等著,本宮一定會回來的,你們都給本宮記著!”
白日做夢,他在心頭哂笑一聲。
如今誰都能看出來,天下已經是武氏的天下,新皇李旦不過是個任人擺布的傀儡,真正的天下之主是紫宸殿那薄紗之後尊貴的女主人,她已經掀開了面前的簾子,帶著端莊而果毅的笑容,走到了天下的面前。
從此之後,攪動風雲,撥弄乾坤,睥睨天下,無人敢阻。
這天下,已經不再姓李。
哪怕是一個曾經開疆擴土,雄霸一方的王朝,也終於會迎來它的落幕,哪怕是幾代明君,賢臣輩出的時代,也終歸到了宿命的盡頭。
李唐,從這一刻開始,已經走向了末路。
作者有話要說:
番外也寫完了,感謝大家看完這麼無趣的番外,主要是了卻自己一個心願吧。
希望下一本文能有所進步=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