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天後抓住了這一次的機會,就一定不會讓機會就這麼隨便溜走,她必然是做了充足的佈局,才露出了自己隱藏已久的爪牙。
“香兒。”李哲的聲音帶著濃濃的追悔,“我並不知道事情會發展得如此厲害,倘若我知道母親會如此重視這件事情,就不會讓韋公去上書諫言了,都是我害了賢啊……”
韋香猛然一驚,心跳彷彿漏了一格,也只是轉瞬的功夫,很快回轉過心神,柔柔握住李哲的手:“就算韋公不說,天下人也是看在眼裡的,是太子殿下自己不知自尊自愛,又怎麼能怪韋公去揭發他呢?”
李哲懵然地搖著頭,神色悽惶而無助,像一隻迷途的小獸,彷彿眼前就是懸崖絕壁,只一步踏錯就會墮入無窮無底的深淵。
韋香立即讀出了背後的隱情:“是否……還有別的事情發生?三司會審,也和您沒有關系,一定是審出了別的結果,才會召您過去。您就告訴我吧,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也好替殿下拿拿主意。”
李哲抬頭望著自己的發妻,就像絕境之人望著求生的繩索,眼中有無盡的害怕與驚恐,又藏掖著一絲渺茫的希望:“賢的養戶奴趙道生一被審問,就供出了所有的事情,他說,是太子挑唆他殺人,殺了明崇儼。”
“竟然是他……”韋香訝異道,“原以為他和太子不過是情投意合而已,沒想到他竟然膽大包天,仗勢殺人。”
原來就是有他這樣一枚暗子在手,天後才如此果決地要肅查此案,恐怕就算韋承慶沒有上書諫言,天後也會借別人之口重新掀動這樁已經草草瞭解的案子。
而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出手,竟然恰好就和天後不謀而合,想到了一塊。
這禁不住讓她在心中暗生了一分得意——她韋香的資質,恐怕並不遜於天後,連天後那樣出身低微,命途多舛的女人都能爬上那樣的高位之上,她又憑什麼甘心做一個小小的王妃?
她要做,就要做太子妃,做皇後,做垂簾之內聽政的人,做天下人都要仰目以望的女人!
“他竟然汙衊賢,枉太子對他一往情深,他竟然敢做出這樣的事情,還推脫到太子的身上!”李哲恨得幾乎咬牙切齒,“如今他供出了太子,天後已經下令,要徹底搜查東宮,查出罪證。”
說罷,他惶然地握著韋香的手,指尖微微顫抖:“你知道他們搜出了什麼嗎?他們在東宮馬房裡搜出數百具鎧甲!那些鎧甲上面都蒙了細細的灰塵,決計不是一兩日才放進去的。”
就連韋香也不由吃了一驚:“鎧甲?難道太子……”
“他們說這是太子謀反的證據,可是香兒,太子怎麼可能會謀反?他都已經是太子了啊!”
“人的野心總是會膨脹的,也許他並不甘心坐在太子的位置上太久……”
“不,他是被陷害的,他是被他的情人和母親一起陷害的。”李哲牽出一個慘淡的笑容,眼中卻比任何時候都清醒,他清醒地看見了過去母親所做的一切,也清醒地看見了等待著李賢的未來,“母親做了這麼多,就是為了讓他變成一個不仁不義的叛臣、一個狼子野心的兒子,就是為了讓他走下太子的寶座,變成一個可憐又可悲的階下囚!”
“也許是您誤會了天後呢?”韋香低聲道,“您想想看,這一切都是有人證,有物證的,換了任何人,都會覺得這是太子的野心與陰謀,而沒有任何證據可以指證這是天後所為啊。”
一聞此言,李哲就像被火燎到了腳底,猛然跳了起來,他緊緊捏住韋香的肩膀,生怕她不相信似的,狠狠地,用力地握著她纖瘦的身軀。
“證據就是安定思公主的死,就是孝敬皇帝的死。你還沒有看出來嗎?母親她已經為權力發了瘋,她會斬除所有阻礙她權柄的人,上一個是弘哥哥,接下來就是賢,再往下就是我了啊!”
“不會的,您什麼也沒有做,您不會有事的。”韋香用自己柔荑般纖細的手指慢慢褪下李哲握得死死的手,低語寬慰道,“太子的一切,不管是他自己所為也好,是他被人陷害也罷,一切都是因為他的跋扈,才讓他成為了權力的靶子。”
“可現在靶子很快就會換成我了,我,我該怎麼辦才好……”
韋香緩緩環抱住他顫抖的身子,像一隻保護著幼崽的母獸,用自柔弱的身子支撐起眼前這個已經幾近崩潰的男人。
“殿下,您想想看,這也未曾不是好事,您馬上就可以做太子了,您即將擁有權力——想要與權力對抗,唯一的辦法就是獲得更高的權力。”
“獲得更高的權力……”李哲喃喃道。
“對,沒錯,唯有這樣,我們才有擊敗天後的機會。”韋香松開手,面帶笑意地望著李哲,彷彿一個鼓勵孩子邁出第一步的母親,朝他誘惑地招了招手,“李唐的未來,就在您的手中了。”
李哲恍然驚醒一般,眼中的痛色漸漸沉澱下來,結成一層冷冷的冰霜:“你說的不錯,我絕不能將李唐的江山拱手讓人,如果母親非要用權力來挑破我們之間的親情的話,我一樣可以用權力來糾正她的錯誤。”
“您這樣想就對了。”韋香這才展顏一笑,目光擦過李哲充滿了冷意的眼睛,落在窗外冰雪消融的春光之上。
她彷彿看到了她的春天正破開冰雪,緩緩走進她已經寂寞許久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