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張漪不由擊掌一笑,“先生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想,我聽聞先生當日也隨張起仁去過貞武將軍府上,那麼先生可知道,對於當時的貞武將軍而言,這究竟是藥,還是毒?”
此言一出,如夾了一把匕首,冷冷地架在吳議的喉嚨上。
若說是藥,這裡面尋骨風的分量早就超過了尋常所用,只要再請其他太醫一試,就可以戳穿這個謊言;而若是是毒,就等於坐斷了張起仁蓄意謀害李勣的事實。
張起仁屍骨已寒,就算是罪加一等,挫骨揚灰,也未必對誰有好處。
張文瓘是欲藉此事翻出當日的舊案,重新找出謀害李勣的兇手。
蓄意戕害開國功臣,這個罪名,可不是誰都擔當得起的。
見他沉默不語,張漪砰然落下手中的酒杯,如扣落一枚棋子,響聲清脆而驚心:“我想,當初你隨張起仁而行,應該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情吧。”
這話是由不得他說不知道了。
吳議不由在心中苦笑,難怪張文瓘一定要他這個小小的醫工過府診脈了。
這哪裡是什麼詩宴文宴,這分明就是一出鴻門宴啊。
“其實,我知道先生在擔憂什麼。”張漪放緩了聲音徐徐道,“但先生大可以放心,只要先生敢於說出事情的真相,家父一定能力保先生此身平安,而且可以繼續留在太醫署中,決計不會受此事的牽連。”
“若我真的不知道呢?”吳議反問。
張漪拈動著手中的酒杯細細把玩,眼中掠過一閃而過的冷意:“如今執掌大理寺的可是狄仁傑狄公,他這個人向來公正不阿,定然不會容許這樣的滔天大罪被繼續掩蓋下去,到時候就算是家父想要保你,狄公也未必肯包庇啊。”
這話擺明瞭是在威脅他。
正當吳議忖度著如何作答時,便見一個下人急匆匆地回報:“爺,南安郡王登門拜訪來了。”
張漪眉心微微一聚,但很快平和下來:“他來做什麼?”
那下人悄悄瞧了眼面如紙色的吳議,小心翼翼道:“說是公主突然起了高熱,沈博士一人無暇顧全,所以特地來接吳先生回太平觀中,照料公主的病情呢。”
張漪不由冷笑一聲:“公主這病,生得可真巧。”
話音未斷,便聽得一個清朗的聲音含笑道:“張公此言差矣,所謂病來如山倒,是誰也預料不到的事情,怎麼能說巧呢?”
張漪回頭一看,便瞧見一個眉目俊朗的少年翩翩走來,一身湖藍的袍子越發襯得他身長玉立,英姿不凡。
他心知此人為天後的鷹犬,心中厭煩不已,偏生臉上還要擠出笑容:“下官的意思是,偏巧趕在了吳先生用餐的時候,平白辜負了一桌好酒好菜。”
李璟亦勾起一個淡若無有的笑:“久聞萬石張家之大名,難道還要吝惜一桌酒菜嗎?”
張漪暗罵一句小兔崽子,照舊和他言笑晏晏:“下官吝惜的不是酒菜,而是和吳先生談天說地的機會。”
“等公主病癒,吳先生自然有的是時間,張公實在不必如此惋惜。”李璟眼波一轉,視線落在吳議身上,“吳先生,公主千金貴體,不容耽擱,你還是先和我回太平觀吧。”
吳議朝張漪道:“那麼就恕下官先走一步了。”
張漪心中恨得咬牙切齒,也只能笑吟吟道:“無妨,公主的貴體要緊,下官只希望公主早日恢複健康,而不要像貞武將軍一般,遭到身邊人的暗算。”
跨出張府的大門,夜幕已經重重遮下,一輛馬車橫在門口,吳議撩開車簾一看,坐在裡面的,不是太平卻又是誰?
“公主不是發熱了嗎,怎麼……”
“噓!”太平忙掩住他的嘴巴,等李璟也登上馬車,車夫揮鞭啟程的時候,才松開了手,笑容不乏得意之色。
“如果我沒有生病,你今天還走得了嗎?”
吳議不由回憶起方才的種種場景,才驚覺自己額上背後都已經生出涔涔冷汗。
李璟從袖中取出一方白巾遞給他,讓他稍微擦擦汗,才道:“今天我聽說張府請你過來,就覺得事情有不妙,酉時都過了,你還沒有回來,我就知道一定是張府的人在為難你。”
若只是為難倒還簡單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太平最按捺不住好奇心。
“沒什麼,只不過張公的病情頗重,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為了交代病情,才略微耽擱了一點時間。”吳議簡略地一筆帶過,並不想讓太平知道其中的仔細。
“那就好,我還以為他跟母親作對,要拿你撒氣呢。”
太平如今年紀也越發長大了,也漸漸懂得了黨派權羽之間的鬥爭,一心以為吳議是被張府的人為難了,才巴巴地跟著李璟前來救人,如今看他平安無事,便放下心來。
李璟卻很清楚,此事萬萬沒有這麼簡單。